羅浮宮隱藏在《臉》中的畫──蔡明亮的《懺悔的瑪德蓮》
「電影/繪畫」筆記(CINE / PEINT)系列(四)
蔡明亮帶著《臉」的一隊人馬,進了羅浮宮。一個個化身為施洗者約翰、莎樂美、希律王與王后的演員,穿梭在夾牆的窄道、幽暗的下水道、螺旋上升、下降的旋轉梯,逡巡穿梭巴黎的地下王宮,之後,也跟著他回到台北。
小康回到台北的家,浴室的水聲響亮,走出浴缸的他,裸身,走到隔壁房間,卡斯塔站在窗沿上,三度拿著黑色膠帶,正在貼著窗戶,幾乎已把整片的窗戶貼黑,光線越來越少,黑影終至籠罩了整個空間,這是為什麼?
全黑的銀幕。膠帶的撕裂聲脆響、刺耳。一片有聲音的黑。
美麗的法國女子卡絲塔(Laetitia Casta)卸下戲服,在導演小康的裸體之前,一片一片地將所有的光線遮蔽起來,直到房間完全成為黑暗。(卡絲塔第一次貼窗戶是不願意人們看見她沒有裝扮的自己嗎?第二次貼鏡子難道是厭惡自己美麗的臉龐?自然的光,人造的光,太多了嗎?這次她一點一點地圍成了一個黑暗的空間,只留一點看見臉龐的燈火)
▲《臉》劇照,諾曼與卡絲塔在黑暗中點燃星火
忽然,點菸的火點,瞬間燃起,又熄了,一切回到黑暗;打火機再燃起,照亮了諾曼(Norman)的臉龐,有人餵他吃洋芋片,光線點燃又滅,滅了又點,又是笑鬧聲,那女子是卡絲塔,在黑暗的調笑中,有種引誘,而快樂和愛情的遊戲,難道不是莎樂美的角色,然而,這畫面的光點與浮現的臉龐卻是拉突爾(La Tour)的神秘美感,十足法國的美感,一種神祕卻帶有調情的氣氛,陰影與燭光的形象,重歸黑暗又點燃火光,接吻與調弄在不明確的形象與光影中閃爍,這是很美的黑色的想像,呼應著之前在黑暗中撕裂膠帶的音響,這裡黑的有聲音。
臺北的場景,因光線的削減,黑暗的蔓延,以至空間完全消融在陰影當中,而這個僅存聲響的當下,會將我們的想像切換到什麼時空去呢?而將明忽滅的燈火,在點燃的瞬間,我們腦中難道沒有浮現羅浮宮方廷(Cour carree)中,喬治拉圖爾(Georges de La Tour, 1593-1652)《瑪德蓮的懺悔》的影像嗎?
一片幾乎完全籠罩畫面的陰影,成了黑洞般的一條隧道,瞬間切換了巴黎/台北,虛/實,真實/想像,時空與圖像的連結。
▲《瑪德蓮的懺悔》(Madleine penidante,油彩/畫布,128x94cm,羅浮宮)
(作者鄭治桂為台灣科技大學兼任助理教授,亦為資深藝術評論、導覽撰稿人,本身並從事繪畫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