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字幕與我：一個電影英文教師的告白

（編按：自本期開始，原「影迷私房貨」單元將改為「放映筆記」專欄，內容由本刊邀請國內外電影學者長期駐報執筆，各別對於不同的電影文本，作者、歷史、產業或是其他電影面向提出個人的觀察。本報期望新的專欄將能使週報讀者對於電影有更深刻而多元的接觸。本期主筆林文淇為國立中央大學教授也是本刊總編輯。）

我本來是個文學與英文老師。從我1993年回到台灣中央大學英文系任教起，接觸電影的機會日多，電影除了是我的興趣外，很快也在我的教學生涯裡成為我主要的課程教材。

那時DVD還沒有發明，有的主要是VHS錄影帶。錄影帶出租店裡看得到的只有國內電影公司發行的院線片。比錄影帶畫質好的電影格式是跟老唱片大小差不多的LD，又稱為碟影片（這恐怕很多年輕的朋友也不知道是什麼）。LD除了是數位錄製因此畫質比一般錄影帶稍佳外，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就是不少經典老片隨著LD影片開始發行。此外， LD也會為了聽障觀眾而納入的隱藏字幕（closed caption）。在那個電影剛開始數位化的年代，LD主要是美國與日本發行，影片要加上中文字幕播放要另外接一台字幕機。台灣的LD進口公司會自行找人製作中文字幕匣配合影片放映。中文字幕機同時也可以播放影片中的英文隱藏字幕。

對於電視機裡能出現的英文字幕，我興起以美國電影來教英文的肖想與計畫。我開始為我的英文教材蒐羅適合作為英文會話、作文、閱讀以及文化介紹的美國電影字幕。我四處積極打聽如何從LD轉出字幕的做法。後來幸賴當時販售LD的奇詮公司老闆告訴我有一種轉接器，可以連接電腦讀出字幕文字檔。那是我第一次與電影字幕有了親密的接觸。但讀出來的字幕多少有些錯字，還要細心校對與編輯才能使用。。

到了DVD完全取代LD的時代，美國發行的電影是國內可以購得的DVD大宗。無法直接看英文電影的觀眾，還是要依賴DVD專用字幕機插入小巧玲瓏的DVD字匣才能欣賞這些外國電影。雖然DVD字幕機也可以播放影片裡的英文隱藏字幕，但是原來的LD轉接器已經不能適用。見多識廣的奇詮公司老闆也幫不上忙。

所幸這個時期網路世界已經有了搜尋引擎。浩瀚的網路世界裡有不少跟我一樣不滿足於只看電影，還熱愛蒐集電影字幕的影癡。透過搜尋引擎的協助，新的熱門電影字幕大多可以找得到。那時在網路上有的字幕多是一部電影的劇本（script），往往是拍攝劇本（shooting script）。由於劇本有版權問題，有些網站為了避免被逮到，故意不把片名打出來，因此還要有技巧的透過片中的對白去查找。三不五時會意外從網路世界的天涯海角找到遍尋不著的影片字幕，「如獲至寶」這句成語形容的便是這種找到字幕的極樂心情。幾年下來，我已經累積了數十部影片的劇本，夠我一路教電影英文教到退休了。

約五年前，我開始一門新的課程：電影翻譯，主要是帶學生將電影的英文字幕翻譯成中文。當時為了提供我沒有管道取得的影片字幕，我開始研究如何從DVD自己抓取字幕。讀了網路上不少介紹文章後，我才瞭解DVD可開啟與隱藏的字幕與LD的隱藏字幕做法完全不同。隱藏字幕是文字檔，DVD的可選字幕卻是一張一張的字幕圖檔。經過下載十來個相關的軟體，如Vobsub, Subtitle Workshop, Vsrip等，我學會如何將DVD裡的字幕圖檔辨識出來成為文字。只是我還來不及為自己感到驕傲，我就在網路上發現一個專門提供各國影片字幕的網站：Allsubs.org。它自稱「All」還真不是蓋的。我剛剛特別再去造訪，目前該網站有字幕的影片數是：870561部。這個數目字雖然包括一部影片的多個版本以及多人重複提供，但還是相當驚人。該站提供字幕檔案數量則有3777693筆。要是早知道有這個網站就不必花那些時間與工夫自己動手了！

由於中央大學沒有電影相關科系，我又希望能夠將學生翻譯好的中文字幕放進原來的影片上，只有自己設法找簡易的軟體來完成這個對英文老師而言艱難的工作。在我發現Allsubs.org這個網站之前，我使用「威力導演」與「繪聲繪影」這類影片製作軟體，一個一個將字幕貼進影片上。一部電影必須耗費數日時間，右手光是操作滑鼠複製貼上再加上拉動一句字幕的起迄時間長度，做完後一隻手臂幾乎癱瘓。後來才知道DVD轉出的含有時間碼字幕檔，也就是srt或sub檔案，可以透過影片製作軟體直接讀入，配上影片燒錄出來後就產生一部有中文字幕的影片。只是即使所有動作都一一完成，但是影片有時就是無法燒錄出來，或是製作的影片影音不能同步。這種時候，挫折加上沮喪的憤怒，倒楣的往往就是編輯軟體當日線上輪值的客服。

不久前，為了替中央大學即將在三月底放映的三部好萊塢經典喜劇加上學生翻譯的字幕，我特別購買了最新版的某家影片編輯軟體。竟然又發生影片無法燒錄的情況。凱利葛倫（Cary Grant）與艾琳丹（Irene Dunne）主演的The Awful Truth（我譯為《真相大白》）總是燒錄到一個小狗的鏡頭就自動停止。我再度把怒火透過網路燒向無人上班客服中心。在等候對方回應的難耐二二八假日裡，我在Google搜尋鍵入「DVD加字幕做法」。結果我一指把自己敲進了一個數位新世界：以新檔案取代原有DVD字幕檔案的數位加字幕做法。

這個「偷天換日」的方法只需下載約六、七種不同軟體，經過不到二十個大大小小的程序，就可以保留原有DVD的影像與其他內容，同時讓新的字幕神不知鬼不覺地插入，與原有的多國字幕同時以可隱藏的方式並存。

經過三天日以繼夜的反覆嘗試，我終於製作了一片有英文與中文字幕的《真相大白》DVD。如果這世界有只需兩三個動作就可以把新字幕加入DVD的軟體，請先別急著告訴我。這次，我想配合全新的中文翻譯，看著風流倜儻的凱利葛倫和性感美麗的艾琳丹，好好欣賞自己與電影字幕近二十年的纏綿。

（本文作者林文淇為國立中央大學 英美語文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