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慾、情、色與忠貞：庫柏力克的《大開眼戒》

知名學者Mattias Frey在最新一期的Literature/Film Quarterly期刊中，發表了他對庫柏力克(Stanley Kubrick)最後一部電影作品，《大開眼戒》(Eyes Wide Shut, 1999)的看法。Frey指出了《大開眼戒》的主題，乃是庫柏力克對於愛、情欲、色情、忠實與文學作品改編的探索。1999年上映的《大開眼戒》在美國的影片審查制度下，被評為R級，因此庫柏力克被要求必須刪除影片中涉及雜交的片段而後才允許此片在美國的電影院上映。對此，由於庫柏力克在拍完《大開眼戒》之後不久便辭世，所以後世學者無法得知庫柏力克對於自己的片遭剪的感受。然而《大開眼戒》在歐洲放映的時候，觀眾卻有截然不同的反應。本片不但被視為藝術電影，並且有眾多著名學者導演探索庫柏力克在影片中所探索的性愛議題。Frey本人則以謹慎的態度重新檢視本片，並且在自己的文章中對庫柏力克在影片中使用的許多手法加以深究。

Frey指出，《大開眼戒》由湯姆克魯斯以及妮可基曼出演實為庫柏力克之巧思，並且巧合與反諷的是，劇中的劇情與現實中湯姆克魯斯與妮可基曼的婚姻生活多所影射，並且有許多不謀而合之處。湯姆與妮可在影片中飾演一對金童玉女，但是對彼此的性生活皆有所不滿因而生出幻想，並在幻想中滿足自己的慾望。這對湯姆以及妮可的生活有多重影射。湯姆克魯斯與妮可基曼於當時婚後一直沒有孩子，使得外界對於湯姆的性向有所懷疑，這部分在影片中也巧妙的帶過，而發片的華納兄弟更是以湯姆與妮可的組合大肆炒作此片的話題性與爭議性，有趣的是，影片的最後主角威廉哈佛得(William Harford)究竟有沒有對妻子坦承自己的性冒險之旅一直是大家所關注的焦點，而庫柏力克則以模稜兩可的手法拍攝這場戲，而在戲外，克魯斯與基曼在拍完《大開眼戒》之後沒有多久兩人就以離婚婚收場，戲裡戲外真實人生與虛擬世界的交錯，使得人們對《大開眼界》以及庫柏力克的用意多所猜測，眾說紛紜。

Frey並在文章中討論了庫柏力克使用類似色情電影所會用的拍攝手法以及鏡頭運用。片中妻子Alice幻想自己與一位水手做愛，Frey點出，「水手」這樣一個特定的身分，在色情電影中為引燃情慾的角色扮演之運用。就好比時常出現的護士-病人組合，水手則多為A片中男性情慾勃發之象徵。庫柏力克安排Alice的幻想以及 Bill的窺伺，則是對於現實中情慾單向的一夫一妻制有所思考。在一般人所鄙視的色情電影中，人的情慾對象是多重的，而在享受做愛的同時，也享受到了與不知名的人(anonymous)互相挑逗情慾的快感，這種匿名性在一夫一妻制的限制下，則消失無蹤。因此Alice的(疑似)出軌是否合情合理，以及Bill所目睹的酒池肉林般的性愛生活，是否就是代表不忠與骯髒，夫妻之間的「忠實」究竟是什麼，庫柏力克則藉由影片讓觀眾重新思考愛與情慾的多面性，並且藉由這種拍攝的手法(影片中Alice與水手做愛的呈現粗糙而大膽的運鏡實則來自黃色電影的拍攝手法)讓人重新思考色情工業所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在文章的最後，Frey提出了庫柏力克對於電影由文學作品改編的看法。庫柏力克的許多電影皆改編自文學作品，包括著名的《2001太空漫遊》(2001:A Space Odyssey, 1968)是改編自亞瑟.克拉克(Arthur. C. Clarke)的著名小說，而《大開眼戒》則是改編自辛斯勒(Arthur Schnitzler)的小說《綺夢春色》（Traumnovelle）。Frey提出了Dudley Andrew對於電影改編自文學作品的看法：「每一部改編自文學作品的電影根源皆為置換(displacement)，因為詮釋者藉由將影片置入新的框架中，重新導演原來的作品。」然而庫柏力克則對於這種看法提出自己的見解：「毫無疑問的，我認為這樣的一個故事，是不能用文字來說明的。有某些部分的感受，真實或者不真實亦或內心深處的渴望，隨便你愛叫他什麼，是文字所難以達到的。」對於庫柏力克而言，改編文學作品也是對「忠實」(fidelity)的一種挑戰，正如《大開眼戒》中庫柏力克對於夫妻間「忠實」的挑戰，他對文學作品改編為電影的態度也提供了後世的學者何謂「改編」、何謂「創作」以及他們與「忠實」(faithfulness)的關係。庫柏力克用電影替觀眾上了一堂美麗的藝術與情慾的課程，這些議題將會持續不斷的被討論、鍛鍊、延展，這正是庫柏力克留給我們珍貴的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