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片喜劇鬧過年 ──白景瑞的《新娘與我》與《今天不回家》

《新娘與我》（1969）與《今天不回家》（1969）是白景瑞在以文藝片《寂寞的十七歲》（1968）奪下金馬獎最佳導演之後執導的第二和第三部劇情長片，這兩部影片叫好又叫座的成功為導演打響了知名度，青春活潑的故事不但捧紅了主演這兩部片的女演員甄珍，讓她為此得到「小淘氣」的稱號，而後者更讓姚蘇蓉以這首左宏元先生所譜的電影主題曲「今天不回家」走紅華人歌壇，台灣流行音樂也因為這首歌而成功地打進香港市場。除此之外，這兩部片更是近代國片國語電影中喜劇片的先鋒。留學義大利「電影實驗中心」學習義國新寫實主義電影的白景瑞不僅打造出兩部成功賣座的商業電影，這兩部電影在藝術上也有許多大膽的嘗試。

《新娘與我》是林美雲（甄珍 飾）與方大維（王戎 飾）這對男女從相識、和對方父母見面、籌畫婚姻生活、到最後終於步入禮堂的故事。美雲和大維在遇見彼此之前都各自有過幾段戀情，但始終沒有遇到合適的對象，直到他們兩人有天在火車上的邂逅，兩人才墜入愛河。影片傳達的訊息是小倆口在相處時，難免經歷一些口角或誤會，但是想讓一段姻緣長久圓滿，永浴愛河，最後總是需要兩人對彼此個性優缺點的了解和包容才行。

《今天不回家》則是圍繞著一棟公寓裡三戶人家的故事：面對重考壓力的珍珍（甄珍 飾）不服父親不通情理的嚴格管教方式，負氣逃家；新婚的華成（武家麒 飾）藉口到高雄出差，背著妻子去會美國回來的舊情人；一家六口住在小公寓裡的進德（韓甦 飾）被家庭生活壓得喘不過氣，只能在外頭為自己找喘息的空間。逃家的珍珍在同學家遇上同學的風流舅舅張伯，張先生見珍珍外貌清秀，便以花言巧語大獻殷勤，珍珍也接受張先生的邀約，流連忘返於咖啡廳與舞廳中。華成私會舊情人，面對過去的情人投懷送抱心裡不斷地天人交戰。而進德在咖啡廳裡逃避現實的時候，有一個女人上前搭訕，被她百般嬌媚的言行灌了迷湯之後，一向為人正直的進德一時意亂情迷，帶著她到飯店開房間，沒想到竟然遭到仙人跳，弄丟了好幾千塊公款。三人經歷這一切之後，大夢初醒回到家裡，見到苦苦守候他們歸來的家人，三人剎那間都體悟到親情的可貴，而在家中守候的親人也在等待的過程之中，對於和家人、伴侶的相處之道有了新的省悟。

《新娘與我》雖然也有利用方大維和岳父間觀念上的衝突來呈現都市化之下的新社會價值觀，但主要還是以婚姻生活為主題，旨在探討新世代婚姻中的兩性相處之道與生活甘苦。本片的風格非常活潑，片頭以可愛的動畫開場，並讓導演化身卡通人物擔任起跑龍套的甘草角色。影片以結婚典禮開場與結尾，鏡框式敘事的劇情並沒有在男女主角相戀的過程著墨太多，反而是以一段段兩人交往過程中發生的趣味小插曲貫穿全劇。演員們使用誇張的肢體語言與表情製造喜劇效果，但在今日可能看起來不太習慣，而電影的配樂則由知名作曲家駱明道先生運用逗趣的國樂與弦樂為本片再添一分喜氣。但可惜的是本片雖然活潑逗趣，但在主題上想要處理的元素太多，想要在兩小時之內處理包括交往過程所遇見的各種形形色色的對象、規劃婚姻生活時在大小事上常發生的意見不合、或是夫妻相處時的馭夫/妻之道……等等的子題，以至於在主題拿捏上難免走馬看花，缺少深度。

相較於《新娘與我》，《今天不回家》在劇情上的處理則顯得成熟許多，導演不但將難度頗高的多線敘事連貫得頗為順暢，每一段故事的主題也得到較深入的發展。透過這珍珍、華成、進德三人的故事，白景瑞呈現了三個不同生活背景、世代的家庭生活：珍珍的家是一個沒有特定指涉的典型中產階級核心家庭，應該是最貼近當時會闔家光臨戲院的都市觀眾的生活型態；進德的家庭則較為鄉土，由儘管角色口條經過重新配音，但由以飾演平凡角色為主的韓甦來飾演進德，並由素珠來飾演進德的太太，加上夫妻倆又生了四個小孩，很明顯地就是想要塑造這個家的鄉土味；而華成剛和妻子結婚，兩人又都是高學歷的知識分子，家中的擺飾也十分西式，則是電影中成人角色裡的年輕世代。如此的設定包含了老、中、青、上班族、學生、家庭主婦等角色，不但使鏡頭下都市生活的輪廓更為立體，觀眾也很容易在影片之中找到認同感。和《新娘與我》不同的是，《今天不回家》並不希望藉由演員誇張的動作逗人開懷，而是希望藉由劇中角色所做的胡塗事讓觀眾在發笑之餘也能自我警惕，並且看到這三人回心轉意時家人表現出的雅量與關愛，能因感受人性的溫暖，露出會心的微笑。

這兩部喜劇除了都非常貼近都市中產階級家庭的日常生活之外，作為都市喜劇片，流行元素是吸引觀眾不可或缺的誘因，在這兩部部影片中，我們可以看到許多讓觀眾想一探究竟的摩登生活樣貌。在《新娘與我》中，我們可以看到時裝秀、電視台攝影棚等的場景，還有以新興行業之姿出現在片中的廣告業等；在《今天不回家》之中，我們則可見到台北市作為時尚之都的樣貌，導演在淡水高爾夫球場、波麗路咖啡廳、喜臨門餐廳、與第一飯店等處實地拍攝外景，再再呈現了都市中娛樂場所多變、艷麗的風情，同時，這燈紅酒綠的景象與極簡歐式的飯店房間裝潢，也與住宅區簡樸的外觀和繁雜的居家擺設形成強烈的對比。

白景瑞與攝影師林贊庭合作在這兩部片中大膽地實驗拍攝手法，也使這兩部電影充滿了活力。在《新娘與我》之中，除了很有創意地加入動畫影像之外，導演還使用了許多傾斜角度鏡頭、停格鏡頭來凸顯劇情的趣味與節奏。在《今天不回家》裡，導演和攝影師更大膽地讓場景周遭的物件在人物特寫或中景鏡頭的前景中入鏡，在不同地場景中產生了不同的意義，這樣的拍攝手法時而凸顯了進德家中因人多而顯得狹小的空間，時而暗喻張伯英俊外表下風流成性的個性，又時而襯托了這些餐廳或咖啡廳的華麗。

在梁良曾在為《台灣電影筆記》網站中撰文〈【笑談笑壇】淺論半世紀以來台灣的喜劇電影〉時提到，喜劇是個一直在國片發展的進程之中被忽略的電影類型，而白景瑞導演的《新娘與我》與《今天不回家》在其發展史有著重要的地位，這種以中產階級、知識份子為主的「新」喜劇是在《王哥柳哥遊台灣》這類草根性的喜鬧劇台語片沒落後，喜劇片重新嶄露頭角的新契機，可惜後續電影的市場繼續被古裝武打片與文藝愛情片主宰，喜劇再度受到漠視，白景瑞後來也轉而以拍攝文藝愛情片為主，喜劇片的發展片又暫時沒落了。但是這兩部片不以插科打諢的鬧劇為主，反而更著墨於社會脈動的風格仍一度為台灣喜劇發展帶來一線曙光。

延伸閱讀:

結婚狂想──白景瑞與《新娘與我》 http://mypaper.pchome.com.tw/oldmovie/post/1290969969
短暫出軌的成長課──《今天不回家》http://mypaper.pchome.com.tw/oldmovie/post/1312304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