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小憩：《赤裸真相Where the Truth Lies》

這次台北電影節介紹由艾騰伊格言執導的坎城競賽片「赤裸真相」，是這麼描述的：「凱文貝肯及柯林佛斯在片中玩起男男曖昧情，算是這一年來全球電影『同志風』的先驅....兩人在戲中的多場裸露床戲，保證讓觀眾『大開眼界』。」….老實說，我覺得這樣的介紹減損了「赤裸真相」內藏的豐富意涵。這部片子絕對值得看，而且非看不可，但是，理由絕不是床戲與同志議題。

艾騰伊格言（Atom Egoyan）於2002年執導了「A級控訴」（Ararat）之後，2005年推出的「赤裸真相」（ Where the Truth Lies），它跟「A級控訴」所探討的主題，多少有些脈承關係。

艾騰伊格言的電影，一直關心著苦難受創這樣的主題，用各種方式在問：何以會發生？該不該遺忘？如何走出創痛？如何原諒？他的「The Adjuster (1991)」、「Exotica (1994)」，是處理個人性苦難創痛，「The Sweet Hereafter (1997)」，處理的是社區群體性苦難創痛，「Ararat（2002）」則是處理種族集體性苦難創痛。

在電影「The Sweet Hereafter」中，我們已經略略可以看到「真相是什麼？」的探詢，這探詢在「Ararat」，已變成是最重要的主題，透過女主角拍攝電影，將已經被否認、被強制性遺忘的種族苦難創痛浮現出來的同時，並存著「能否還原真相？」的議題。顯然，艾騰伊格言相信讓苦難創痛過去的方式，是需要透過正視該事件的，而正視的過程，是一定會問出「如何還原真相？真相到底是什麼？」的質疑。

2005的電影「赤裸真相」，便是追隨這樣的思路議題深入發展的，儘管劇情中設定熱門的謀殺、同性戀劇情，但艾騰伊格言卻能非常老練的透過訊息隱藏、訊息釋放，讓觀眾在追蹤一樁謀殺案的同時，進入電影敘事的核心，這核心不只有「真相到底是什麼？」，同時更深刻向前推一步：「你到底是誰？我又是誰？」

跟「你到底是誰？我又是誰？」這提問密切相關的，有兩組人。其一當然是十五年前紅透半邊天的兩個搭檔主持人蘭尼與文斯。這兩個主持人十五年前，在他們下榻的大飯店浴室中，發現了一個女孩的屍體，而後，他們一齊主持了最後一場電視秀後，兩人分道揚鑣。女孩為何會死？是自殺是他殺？女孩跟他們的關係是什麼？他們又為何就此分道揚鑣？這是外顯的問題。而負責幫文斯出版自傳的雜誌社女記者奧克諾，勢必得處理這關鍵性的問題。這使奧克諾成為偵探的角
色，是她一直在問：「究竟發生了什麼？隱藏了什麼真相？你們到底是誰？」

因此這部電影用最熱門的的主題，帶出深刻的省思：「真相不能單靠外在客觀現實的資料收集調查，還牽涉到主觀當事者的自我認定，認定自己是誰，會影響『真相是什麼？』的答案。」

就電影敘事，透過訊息隱藏、訊息釋放的結構，整部電影從頭到尾一氣呵成，毫無冷場，到最後，訊息完全釋放，給人徹底恍然大悟的驚嘆感，而艾騰伊格言安排的主角人物：想挖掘真相的雜誌出版社記者奧克諾，與想遮掩真實自我的電視媒體主持人蘭尼與文斯之間的張力，以及奧克諾一樁跟蘭尼有關的回憶，也使「真相到底是什麼？」從外在一樁謀殺案，到主人翁最深層的自我展現之間，是互相交織、層層疊疊，山外另有一重山。電影最終揭露，那赤裸的真相背後，不只關係死者莫琳「是誰？」兩個主持人蘭尼與文斯「是誰？」，甚至還關涉記者奧克諾「是誰？」因而充滿了哲思。我個人認為，「赤裸真相」是艾騰伊格言截至目前為止最優秀、絕不能錯過的作品。

（本文同步刊登於【心靈小憩】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