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餘溫,輕輕滲透
專訪《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導演陳志漢
據印象所及,國內與「大體老師」主題有關的作品可說屈指可數,包括蔡瑭仙2011年執導的紀錄片《FAMILY》,或楊定樵2015年執導的劇情短片《彌撒》。如此談及生死與人死後的狀態,在華人文化中尤其忌諱,更遑論登上院線。然而,陳志漢導演推出的紀錄長片《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卻勇敢地選擇直探禁忌,試著與大眾溝通,令人嘆服。
片中,林先生的愛妻作為輔仁大學的大體老師,即將成為學生解剖的對象。任何人若願將心比心,都不免感受到如此情境的哀慟。但在陳志漢導演的處理底下,林先生就像《海邊的曼徹斯特》(Manchester by the Sea ,2016)中彆扭地不情願看父親最後一面的派屈克。本片無論就敘事手法還是配樂,看來都很平實,仍令觀眾眼角頻頻泛淚,情感的張力以最低限了方式開展了出來,節制卻富有生機。導演說,當初在剪輯時,「我不想讓死亡這件事情變得特別難過。」此說,也印證在導演的創作視角與剪輯策略上。
今回,我們特別邀請到陳志漢導演來分享本片從取材到實際拍攝後的構築歷程。
——先請導演談談,最初為何開始拍攝《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的題材呢?
陳志漢(下稱陳)——我國中讀升學班,成績很差,每次都是全班最後一名,老師每天打我,有次更羞辱說:「如果我是你媽,出生就把你掐死!」這讓我很難過。晚上回到房間,好想死喔,到底活著要幹嘛。那是我第一個問自己的問題:「到底我活著要做什麼?」我本來要自殺,後來我媽叫我去吃飯,把老師罵了一頓,心情就比較好,比較不會在意。但我成績一樣很不好,我就問自己說,我來這世界上要幹嘛,那問題一直都在。隨著升學讀書考大學,完全是一直被脈絡帶著走。後來我要開始拍紀錄片時,就決定這輩子的使命是拍紀錄片,因為拍紀錄片很有趣,其實我對什麼題材都沒有特別有興趣,有一次去拍婦產科,我問婦產科醫生你有沒有認識什麼病患可以當我的被攝者。醫生就說他一天只看五分鐘,根本都不是真的認識病患,早上就消化一百個掛號,一個人只能看五分鐘。那時候我就在想,一個醫生不認識他的病人,這樣怎麼去看病?這對我來說是很衝擊的事,我對醫療題材很有興趣,從那時候就開始想什麼是我們的醫病關係。 後來有一個電視台找我拍大體老師的題材,雖然後來我們的合作沒有繼續,但我就對這個題材很有興趣。大體老師好像是一個生命又不太像生命,我就很想去了解這是什麼。
學生要去拜訪大體老師的家屬,對我而言似乎是醫病關係建立的開始,我很想知道學生去拜訪家屬之後,對眼前解剖這個遺體他有什麼樣的變化,我決定要拍這樣的題材。那時候還沒有找到故事,只是想要去拍,後來是從網路上找,就找到了輔仁大學的王老師,他寫了一篇關於生命教育的文章,我看了就覺得寫得非常好,他覺得學生對於生命沒有方向、沒有目標的,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做什麼,我就去找他,跟他講這件事情,他也很開心有人可以拍。他一開始以為我要跟他要錢,我就說「沒有啦,我們拍紀錄片沒有要跟你要錢,我們這樣拍出來可能是你要的,不是我要的」(笑)。他覺得OK,我就開始試圖在裡頭找故事。
——想請教《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片名的由來。
陳——可以得海報一張(笑)。
其實一開始就是在講解剖課,解剖課就是在一個下午。我去田野調查的時候,學校其實正在放假,都沒有人,很安靜。我從他們國璽樓醫學系走出來,我回頭看好安靜喔,都是蟬的聲音,剛好是下午。剛好,他們解剖課也是在下午,上課老師應該會講話,但大體老師又不會講話,可是他不會講話又可以教學生很多事情,它有兩個涵義,其中一個就是很安靜的下午,而解剖課也是在很安靜的下午去進行的。
——本片受訪者也是透過輔仁大學的老師介紹才認識的?又如何與家屬與其它受訪者合作?
陳——家屬是訪談工作上比較難突破的,學生與老師倒還好,加上老師也沒幾個讓我挑,也就四個老師。我在田調時認識了蔡老師,剛好她那時也面臨到有家人要結婚、自己要生小孩,這是個滿好的經歷,雖然我都沒有拍到她生小孩的事情,但你可以在片中看到她在經歷這些事。
能拍到林先生也是很難得的事情。輔大大體老師本來就少,他們一年用四具,拍攝那一年的四位大體老師中,一具是無名屍,有三具是有家屬的。其實我一開始鎖定的,是一位離世的輔大教職人員。當時的想法是,他如果是教職人員,學生在解剖他,或老師在看待他應該會有不同的感覺。但其中很大的難題是,那位大體老師的太太答應了,但她先生的家屬不答應,所以那時候他太太為了逃避這件事情就跑去大陸讀書不回來了。這就是台灣社會面對的問題——為什麼捐贈大體的人這麼少,因為反對的人很多,不希望自己家人這樣子被對待。
輔大介紹林先生給我時說,林先生看起來很樂觀,可能比較有正面的意義。一開始跟他接觸,他給我的感覺的確如此,好像他已經走出傷痛,他不會在你面前難過,也不會跟你表達,會說什麼「這樣很好啊、很輕鬆啊」,甚至說「這樣比較省錢、我們都不用管,你看葬禮也不用辦啊」這樣的話。可是我一直覺得這好像不是真正的他,可是那個真正的他什麼時候才會跑出來,我也不太確定。我就覺得試試看,跟著拍下去。自己有設幾個轉折點,一個是他最後一次看他太太那時候,我覺得,因為那是比較不同的感覺,那個時間點他會不會有什麼變化,因為他再也看不到他太太。另外一個就是他太太要火化的時候,大概這兩個。後來,如我所料,在這兩個點上他哭得最難過,才能夠比較知道他真正的樣子,第一次哭的時候我就發現有東西在裡面,覺得我可以繼續拍下去,如果第一次他都沒感覺,我覺得中間可能就會真的斷片了,一下就結束了。
——林先生跟家屬都很支持拍攝計畫,學校也是嗎?
陳——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在拍什麼耶,像學校都以為說我訪問兩三次就結束了,不知道我會拍這麼久,林先生也不知道,他以為應該拍兩三次就會結束,怎麼知道我一直拍了快兩年,他也覺得我怎麼還一直來。不過我有盡量不要造成他們的困擾,我也沒有一直去找他,都是過一陣子再去。因為我剛好是嘉義人,每次都跟林先生說我要回嘉義了,順便去找一下他,讓他覺得我不是故意去找他,不過還是隨身帶著設備去,機在人在。
——您之前與吳汰紝導演曾合導紀錄片《醫院》,也能感受到您對醫病關係與醫療教育發展的議題特別感興趣,有特別的原因嗎?
陳——其實我不算對醫病關係特別關注,應該說,我很關注這種生命題材。現在的人滿有趣的,跟人接觸交往,好像都有一層膜、隔閡。比如我進入醫院,他們面對生死關頭,你會看到很真實的樣貌,他跟丈夫的關係是什麼?跟他家人關係是什麼?從他躺在病床上,你就會看到很多東西,或是在真的面臨要跟親人告別的時候,你可以看到一個人更多真實的自己,我對這種時刻比較有興趣。這個感覺是什麼,講起來好像有點變態,幹嘛給人家看這種血腥的東西?這麼直接、赤裸的感情,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顯示出來?我覺得我是提供一個管道,讓你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對待身邊的人,你用什麼態度面對眼前的父母、兄弟姊妹或親戚朋友,到底是不是用你真正的感覺?我想喚起大家更多這樣的想法,去思考:我到底真正想要向他們表達的東西是什麼?
——您在剪輯或配樂上都處理的很平實,卻有力量。請問當初是否有特別拿捏「收」這件事,即不願讓影片顯得太過煽情呢? 畢竟這是一個可以處理得特別煽情的故事。
陳——你看得很準,這整個故事是很容易變得很煽情的,很多地方可以很灑狗血,我已經拿掉很多了,盡量讓死亡變得不是這麼讓人難過,當然很難避免一定會有難過的感覺。生老病死就是人生一定會經歷到的,可是我不想讓死亡變得特別難過,你早晚總得要去經歷它,不管是自己或是你的家人。
如果你有印象的話,林先生去看他太太火化的時候,他本來哭得很大聲,我把那些聲音都移開了,不讓他的聲音太出來,因為那樣的聲音一出來,(電影院)現場應該就是一片悲戚。我不想讓這個故事變得很可憐或很慘,盡量不要去讓觀眾有這樣的感覺。林先生其實是很愛他老婆的,他捨不得他老婆。為了讓觀眾好好把整個故事感受完,悲傷的部分我不想讓它這麼突出,我覺得林先生心中更多的,可能是悲傷吧,也可能是捨不得這件事情,可是我覺得如果它(哭聲)太突出,可能觀眾感覺到的只是悲傷,這就不是我想要的。
——關於配樂,導演是不是也不想讓它太煽情?
陳——我跟剪接師討論整部片的時候,剪接師他也滿知道的,我本來設了三個點,是會很容易讓人落淚的,後來剪接師就建議我,要不要試著拿掉一個看看,我也覺得三個好像有點多,因為片長本來就不長,七十幾分鐘而已,三個好像有點太多,中間跟最後有就好,後來就決定把一個點拿掉,後來看效果還不錯,如果三個點的話就太延續了,好像前一個情緒還沒出來,馬上又開始哭了,變得整部片都在哭。所以我那時候把中間抽掉之後,發現起伏的幅度更大,最後就決定用這樣的版本。
▍延伸閱讀
594期【焦點影評】
|
——對照去年於「獨立特派員」放映的15分鐘版以及上映的長版當中,可發現長版聚焦在家屬的篇幅較多。導演當初在整理拍攝素材,釐清敘事脈絡時,是不是有經歷過一些變化呢?
陳——你們看到的15分鐘的版本,剛好當時就是拍到那邊而已。不過你有講到一個東西很有趣,一開始我是設計成三條線,一邊是家屬林先生,一個是蔡老師的,一個是學生的。其實學生那邊也有比較清楚的脈絡,後來我發現在蔡老師這邊很難變成一個清楚的故事線,最後我就決定說把他分成兩個好了,一個是家屬這邊,一個是學校這邊,本來我跟了三個學生,這三個也可能可以各自發展成故事,但他們故事也不是這麼清楚,甚至它可能還會拉走主題。他們的故事雖然都很好,只是沒辦法聚焦在我想表達的東西,後來我就決定讓他回復到學校是一整個區塊,家屬是一整個區塊,兩個區塊交叉剪接。
——導演最早也是從攝影師一職起步,請從攝影的角度談談這部電影。片中學生在解剖時,導演剪輯了林惠宗在游泳的片段,有相當講究的水中攝影。也請導演談談本片的攝影。
陳——起初,我拍的是林太太要被解剖之前,解剖之前都會剃頭髮,這個是後來他們老師跟我講的,他們會先做這些事情,我就覺得「把頭髮剃掉」是這個人在進行某種儀式的感覺,有一種好像⋯⋯你很捨不得但他還是要繼續下去的感覺。所以那時候我都是用高格數攝影機去拍攝,他有點慢動作,好像是想要把什麼東西留下來,但他還是慢慢慢慢在消失、又要繼續前進。
拍完的時候我就想,如果那一段全都是這種慢的東西,好像會有一點平,我就想再找一個東西來,對照他在做的這件事情。但到底是什麼東西,也想不太到。有一天我看到林先生在游泳,他在游泳池,泳鏡拿起來摸眼睛,看起來好像在哭,那時候我就覺得好像滿有趣的,好像剛哭完。我就想到我可以用游泳的方式來拍。游泳又很多不同的感覺,你好像在水裡,你要憋住你的呼吸,你承受著某種阻力,但又一直要前進,這兩個都是前進的感覺,我覺得可以把它碰在一起。我就跟他約了一個時間來拍攝。
拍的時候,我就一直拍,後來他問我還有沒有要繼續拍,我說沒有了,他就在那邊做水母漂,我覺得好有趣喔,馬上又把他拍下來,然後還拍了他的皮膚,剛好跟他太太解剖時的皮膚對照。很多時候都是臨時發現的東西,只是一開始的設定是這樣想,覺得這個地方應該可以做一些交叉剪接,最後在剪接的時候覺得效果有出來,覺得滿開心的。
——您曾在過往的訪談中提到,自己不把本片定位成提倡大體捐贈的宣導影片。但我個人看完,都起了捐贈的念頭。作品屆時上映後,肯定會激起更多迴響,這會是您所樂見的嗎?
陳——其實超多的耶,一直有很多人要加我好友,跟我說他想要捐大體,可是我又不是遺體勸募中心。我其實可以預期它有這樣的效果,因為這部片的確是把大體老師偉大的一面、家屬偉大的一面呈現出來,其實我並沒有避免這樣的效果產生。不過,因為大體捐贈不是我的主要訴求,通常我拍攝的故事會有重心沒錯,可是我的重心不會在議題上,更多放在故事上,因為我覺得故事去帶議題,會讓觀眾比較能接受。你從故事去看到,你就會去思考「到底我面臨到這件事會怎麼樣做、會怎麼樣想,自己會不會捐大體」等等。如果這是推動大體捐贈的影片,其實反而會遇到很多反彈,有人不想捐大體,可能就不想看,反而會造成反效果。
我其實也不知道這部片出來,究竟是對遺體捐贈有幫助還是有負面的影響,所以我一開始設定就是從故事去著手。所以大體捐贈這件事是故事的背景,只是因為這件事情太特別,它會很容易被意識到,不過從整體來講,我還是希望可以從故事本身去進行脈絡,把觀眾帶到故事裡,讓觀眾去意識到這件議題。我自己也是拍一拍回去問我老婆要不要捐贈,她也覺得還不錯,比我還豁達。
——這至少對我有所啟發,如果我的人生一事無成,死後至少還可以燃燒一點意義給人世間。
陳——你還會寫我的文章,所以不是一事無成啦(笑)。我這部片是要拍給年輕人看的,現在很多年輕人好像不知道自己人生將來要幹什麼,人生沒有目標。我就想說,看起來要死的人,都可以做一個決定,這個決定都可以影響他這個家庭,或學校,造成這些影響。那活著的人做的決定影響應該可以更大。你可以做很多決定,這些決定一定會有影響,不管家人贊成或是反對,其實只要跟他們好好溝通,反正他們一定是愛你的他們才會贊成或是反對,就像林先生與蔡老師一樣,他因為愛他太太所以把他太太捐出去,蔡老師因為愛他爸爸所以才不會想要把他爸爸捐出去,出發點都是一樣。只是你要下這樣的決定,要去思考為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
——范瑋琪主唱的片尾曲也讓人印象深刻,可否請導演談談當初怎麼促成跟范范的合作。
陳——其實很巧,和她合作是在整部片宣傳預告之後的事,是在今年的一月。黑人在一月中看了我們的預告,就加我了臉書好友,我當時嚇了一跳。加完好友後他馬上打電話過來,說他很感謝我拍這部片,讓他看到一些生命中更重要的事情,他很想為這部片做一些事情。我就說好啊,希望他幫我們多多宣傳。但她說他想做更多,便提議幫我們做一首歌。但那時候我要去文化部審片,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如果沒辦法的話,可能就變成MV,或是有一首歌,他就說好。他們也沒看過長版,頂多看過15分鐘的短版,他就跟我要一些片子裡最常出現的音樂。結果他們動作好快!過年後沒幾天,一首歌就出來了,我一聽就覺得好適合喔。他那麼快,我再慢就會太失禮,便趕快把它放進去,全部弄好以後再重新出拷貝。他甚至也沒有跟我收半毛錢,叫我不用擔心。
——從開始到結束花了兩年時間,這類題材尋找拍攝資金應該相當困難吧?
陳——資金最困難應該是前期,這種題材我自己都不是很看好,擔心它到底能不能回收資本,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了,怎麼說服別贊助者,因此在設定的時候,就是找補助。
CCDF(CNEX華人紀錄片提案大會)有獎金,那時候(2013年)得到「最佳國際潛力獎」,有10萬台幣獎金,後來我去參加新北市紀錄片獎,錢比較多,有33萬,後來又得第二名,又有8萬,我就慢慢有資金去做一些事情,後來又在文化部的紀錄片的補助拿到了經費,還有拿到新北市電影補助,新北市電影補助是最後一屆。主要就拿了這些,我們這部後來也有嘗試大眾集資,那時候就覺得說應該有一些朋友,對這題材有興趣的人會想要幫助我們把影片完成,後來的確也在大眾集資那邊募到50萬。其實,還有朋友贊助,在家靠父母,出來靠朋友,好朋友贊助就把資金找齊了。我這部片的資金還滿多的,我記得好像那時候提經費的時候,大概是480萬的規模,對劇情片而言講出去會被笑,劇情片480萬,兩天可能就花完了。
▍延伸閱讀
453期【電影特寫】
|
——最後想請問,經歷過《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導演手上是不是有其他題材也要開始進行了?未來可望能看到您拍攝哪一類的題材呢?
陳——我其實同時都會拍兩三部片,我如果拍一部的話整個情緒會太過沈重,所以我都同時拍兩部片,這感覺滿好,而且兩部屬性不同,一部很High,一部會讓人難過,像我現在同時也有兩部片。一部也剛好是醫院裡面發生的事情,在另外兩個醫院,然後它也是在講加護病房裡面,比較人性的真實面——面對家屬瀕臨死亡,你怎麼決定讓家屬留下來或走。另一個是在一間新北市樹林的國小裡面,那個國小裡面自己開銀行、印鈔票發給學生,然後當班長一個月給你五十塊,你可以拿五十塊去學務處的柑仔店,裡面有賣糖果、玩偶、大富翁、樂高玩具,你可以存錢去買玩具。它講的是實驗沒錯,但它已經正式在運作了,開放全校老師來申請,並不是強制執行,畢竟如果強制執行,一定很多老師會反彈,有些老師他不是那麼贊同讓同學那麼早接觸「資本主義」。
去年我帶這個案子參加了第七屆的CCDF得最佳提案,還得了三個獎,還滿多國外電視台都很有興趣,就有請CNEX幫我談,可能今年就會有什麼東西出來了。
至於醫院的題材,是有一個醫生主動跟我聯繫的,他看了我之前的《醫院》,看了之後就覺得竟然有人可以把醫院拍的那深入,就寫信給我說也想要讓我拍。我想說,我之前醫院都進不去,竟然有醫院叫我自己去拍他,這人一定不知道紀錄片在幹嘛,就像很多人都說希望你來拍我,可能你覺得哪一面很想被拍下來吧,可是,我想要拍的都是另外一面(笑)。
——有沒有興趣挑戰劇情片創作?
陳——我其實沒有太多對自己的限制,拍完這部片之後,我就發現緣份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沒有強求說一定要變成什麼樣的路線,可是我自己是真的滿喜歡紀錄片,其實有很多東西拍不到,拍不到的時候,我常常會想說這時候如果是拍劇情片就解決了,找人家來演就好了,就是拍不到。可是轉念也會想,這不就是紀錄片有趣的地方嗎?你拍不到你就會想,我要怎麼樣解決,我要怎麼樣表達,它什麼時候會出現這樣的東西。我滿喜歡這種感覺,他是一種有限制性的創作,他不是可以讓你自由發揮,你在限制範圍裡面,把想要表達的東西表達到極致,我很喜歡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