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銀幕開啟平行時空之旅
專訪 2014 新北市電影節策展人 Ryan 鄭秉泓
2014 的下半年將會是個前無來者的影展年,光是大台北地區信手拈來,在八到十一月結束之間,就有六個影展將輪番上陣。而這輪影展大接力,就由新北市電影節揭開序幕。
從2011年策展人鴻鴻接下新北市影展開始,到後來影評人Ryan 鄭秉泓加入策展人的名單之中,這個中型規模的地方影展在大台北地區有口皆碑的金馬影展、台北電影節、女性影展等老字號影展之間,開始展現她的獨特姿態。新北市電影節一向勇於選片,這幾屆的電影節由台灣電影文化協會承辦,策展品味研習了過去其在光點台北策劃「國民戲院」的精神,長期關注非主流、位於文化、政治版圖邊陲地帶的作品,或是引介台灣觀眾所陌生的電影大師。
經過三年,新北市電影節的影展輪廓已經逐漸奠定,翻開今年影展手冊,兒童電影、和藝術相關的影片、以及關注多元性別等主題,已經成為影展的固定單元。至於今年的主題,策展人鴻鴻和Ryan將其定為「平行時空」,希望透過電影帶觀眾看見生命的各種開展可能,或是在不同時空,不同國度的人們眼前發生的相似故事。例如今年特別企劃的單元「社會事件簿」,就是帶走過318學運的我們,在銀幕上回顧當時的情境,也看見在另一片土地上的人們,是怎麼經歷這樣的生命經驗。而「宇宙大不同」則將想像力向外延伸,在這個一向以寫實、議題為主的影展之中,帶入一點奇幻色彩。除此之外,今年特別推出的還有「微熱日本」這個單元,邀來日本新生代電影工作者的原創作品,還有這些創作者也會在新北市齊聚一堂,探尋日本電影中的原創精神。
除了這些單元之外,您若仔細翻查本屆片單,會發現今年除了大師單元的東德導演科拉沃夫(Konrad Wolf)之外,還有一些導演也有二至三部作品入選了本屆片單,就像是暗藏在各單元之中的「地下焦點影人」,例如法國導演克勞德雷路許(Claude Lelouch)、西班牙導演文二北投(Albert Ventura Roldan)、英國導演里歐麥奎爾(Leo Maguire)、日本導演佐佐部清等人。
本期「放映頭條」邀請今年策展人之一的鄭秉泓,請他聚焦於今年特別企劃的幾個單元,談談其背後的策畫概念與過程,也請他介紹今年的大師科拉沃夫,以及前文提到的幾位導演,希望提供除了影展的選片指南之外另一個不同的切入點,讓您更認識今年的影展內容。
您已協助鴻鴻策劃兩次新北市電影節,以往是如何分工?對您自己而言,您認識的新北市電影節有著什麼樣的使命,或是擁有何種視野?
鄭秉泓(以下簡稱Ryan):其實我去年就有掛名策展,前年掛名選片。前年鴻鴻找我跟黃翠華還有李明宇三人跟他一起做,本來他希望我們都掛名策展人,但當時我們的角色更像選片,比較沒有參與影展的整體策畫。從去年開始,他只找我合作,我們就一起掛名策展人,差別在於要管比較多行政,像策展方向等等,包含刊物的編輯也都是我在管。
另外,像去年影展手冊幾乎整本都我寫的,寫不完的部分找黃香瑤幫忙,但今年新北影展比較晚,我在短時間內寫不了那麼多,所以找了一群比較熟的撰稿人,一起擬定方向撰寫,手冊基本上是我負責編,鴻鴻再看過。假如你有看過光點台北國民戲院影展手冊裡寫的東西,你知道它的文字量還滿大的,我們希望維持那個模式,甚至可以是一篇比較精闢的導讀。因為今年大部分都找影評人來寫,所以都滿像小小的影評。
關於新北市電影節的使命與視野,我認同鴻鴻的使命感,去強調新北市電影節的「現實感」。視野的話,跟他一起工作比較有趣的地方在,以往我會把劇情片跟紀錄片分得比較開,但鴻鴻是跨界的創作者,從詩到劇場,年輕的時候還跳過舞,因為這樣的背景,我們有時候在討論片子,我會覺得這不是比較適合在美術館放嗎?但他就不一定這麼想。其實今年本來還打算做一點當代藝術的影像,但後來放不下了,而很多這類的作品本身就具有作者的批判性或者創作精神。
「社會事件簿」和「宇宙大不同」是今年特別企劃的兩個專題,「社會事件簿」的構想是來自於318學運嗎?
Ryan:首先新北市電影節是一個中型影展,第二,經費也沒有太多,要做出品牌區隔,其中就必須要有一個很強的精神。這個精神一方面是要呼應新北市特殊的族群結構,所以我們一向喜歡選一些比較全球化的東西;另一方面,鴻鴻對社會議題非常有興趣,所以我們選片都是根據今年的議題,去尋找相關的影片。
今年策展工作在四月展開,剛好碰到太陽花學運,不只社會事件簿,策展初期本來有更多相關的單元,但過程中隨著邀片情形變動,策畫內容也一再修正。譬如本來要弄一個「官逼民反」的專題,也多少呼應這整個社會現象,甚至有一些支單元做更細部的區隔,但後來想想這樣下去有點沒完沒了,最後決定聚焦在「社會事件簿」這個單元就好。
這單元似乎又從社運抗爭向外延深探討了更多的社會面像。可否請您聊聊你們策畫這單元的構思?
Ryan:一開始構思這個單元時,有點被自己的想法綁住,想把一些重要的學運電影都邀來,但鴻鴻覺得我們不用像在做研究一樣,把每個事件都邀到,這樣策展永遠策不完。所以學運的部分,在我們把《日本夜與霧》從原本的另一個單元移過來之後,就決定把焦點放在《草莓宣言》和《日本夜與霧》上。這兩部是我和鴻鴻當時想到要做學運,心中最重要的經典,一個美國、一個日本。但這兩支片都沒有數位修復版,我們費了一點工夫才找到保存良好、而且願意出租給我們的拷貝。聽說《日本夜與霧》拷貝非常珍貴,對方一直叫我們要好好對待它。
邀到這兩部片之後,「社會事件簿」就奠定了方向,開始覺得不一定要講學運,像我們當初想邀烏克蘭跟茉莉花革命,就是突尼西亞那邊的片,但後來看到的一些紀錄片,自己並不特別喜歡,包含烏克蘭的也是,於是我們就把一些原先在「官逼民反」那邊邀到的片,例如《埃及自由之花》等比較偏向社會抗爭,或像《兩扇門》這類的片子收進來。《兩扇門》我們邀到一半才發現紀錄片雙年展2012年也邀過,那時候它叫《兩生門》。鴻鴻關注這個議題是因為我們2011年邀過《龍山風雲》,它就是在講韓國那段都市更新抗爭史,所以他很早就鎖定《兩扇門》,尤其它當年還贏過洪尚秀的《愛,在他鄉》,拿到年度十大韓國電影的第一名。
總之我們決定把這些片子彙整在一起,不專以學運,而是以社會事件這種比較多元的面向呈現。後來我又想到之前看過的《反芻》,它的內容滿政治的,可以放進來。也就是說,我們開始試著放進想得到、很政治的東西,補充這個單元的面向,布萊恩狄帕瑪的《伊戰創傷》就是一例,我也一直很訝異台灣之前都沒放過。同時在邀片的過程中,對方看你都挑政治議題,就會覺得你可能對這個有興趣,也會給你他覺得不錯的。例如《今夜不談政治》是對方推薦的影片,它在談政治傾向,但卻把愛情跟政治傾向一起談,雖然好像不是一個議題電影──我覺得這其實是一部愛情片──但我們都覺得很有趣,就把它納進去。另外像《夢想高速公路》在講公共工程取消對一個小鎮的影響,而且它是真實事件,那時候我一看完就很激動地跟鴻鴻說一定要邀這一部。
這個單元跟我們當初策畫的有點不同,是以「現實」為主題。也就是說,雖然我們很強調議題,但這單元不是只以議題為主,而是強調「現實」,而那個「現實」是突破劇情跟紀錄的分界,希望讓整個單元一方面凝聚在學運那兩支電影,另一方面以「影像創作如何從現實出發」這個問題,作為最大的交集。
「宇宙大不同」的英文名稱「Chance or Fate」是本屆影展中英名稱差異最大的單元,請問這樣的設計是否有特別的用意?
Ryan:鴻鴻今年找我的時候,對今年的主題就已經有了構想,當時他問我要不要叫做「平行時空」,我說我很喜歡平行時空這個詞,但影展中一定要加上「奇幻」的元素,因為平行時空可以有很多重的解釋。而當時我們已經規劃出的單元,都是現實感很重的「社會事件簿」、(本來要做的)「官逼民反」、跟其他一些分支單元等等,不做個奇幻好像很跳tone。其實現在「宇宙大不同」這個片單,已經有些地方是從其他單元挪來的,除了《迴轉時光機》一直是其中很鎖定的一支片以外,我在這個單元很想做的還有像是《怵目驚魂驚魂28天》或大部分跟時空旅行有關的片、世界各國很經典的、從過去到現在的片子。可惜有些經典電影真的很難邀到,因為邀片非常不順,鴻鴻還問我真的要做這個單元嗎?我還是很想做。後來他剛好想到我們原本有個「像大師致敬」的單元,但後來隨著影展規劃,決定把這個單元撤掉,而其中我們原本有邀到雷奈的《吸菸》、《不吸菸》兩部片子,後來就決定併入「宇宙大不同」。
後來想想也對,不然「宇宙大不同」會非常弱,這也是個機緣巧合吧!所以我們當初為這個單元命名時,就想過要不要叫做「偶然與巧合」,因為雷奈的兩部片也再講這個,也因為「宇宙大不同」也是講這個東西,最後鴻鴻拍板定案將單元的英文名稱定為「Chance or Fate」。在策展過程中左邊移一點、右邊移一點,「宇宙大不同」已經和我們原來構想的東西有點不同了,英文反而比較像是我們想要表達的。但像《怵目驚魂28天》那些片子,用盡全力還是沒辦法邀到,是這次最可惜的地方。
今年大師致敬單元的導演科拉沃夫,當初如何接觸到這位創作者?他的創作精神、或是作品特色又是什麼樣子?
Ryan:其實我們今年大師人選本來有兩位,因為想呼應「平行時空」的概念。其中一位本來是法國導演克勞德雷路許(Claude Lelouch),這個我們可以等一下再談。
為什麼要做兩個法德大師?一方面今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戰100週年,德法是交戰國。第二,這兩個人最有名的作品,像雷路許的《戰火浮生錄》以及科拉沃夫他的《沉默的星辰》都是戰爭愛情片。我們原先希望做一個對照,科拉沃夫是德國文化中心介紹的重要導演,今年我們本來是想要問和戰爭、納粹相關的電影,但今年也適逢柏林圍牆倒塌25週年,是德國文化中心全力推廣的紀念主題,所以科拉沃夫的作品也是成為他們主推的專題。可惜這個專題我們就比較只能小作,一方面是,他的影片雖然是重新修復過的,但只有做成藍光,沒有做到DCP的規格,所以我們的放映場地只能以「府中15」為主,我覺得比較可惜。但我們有確認過那些素材,投影的效果應該都還不錯。
科拉沃夫本身就很傳奇,他爸爸是知名的劇作家,就是算藝文世家,可是他哥哥卻是有點聲名狼藉的東德情報頭子,他自己也住過蘇聯。照理說,他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又是東德最重視的導演之一,可是他拍的作品卻一直都在偷渡人道主義在諷刺極權,這是我跟鴻鴻很喜歡他的地方。如果今天你是被迫害然後逃出去拍片,那是一種方式,但科拉沃夫卻是在體制內拍片,尤其他拍《哥雅》其實又是借古諷今,借西班牙哥雅被迫害的事件,又有點像是暗喻,我覺得這是他還滿有意思的地方。其實他有更多作品,但我們就選了前、中、後期各個時期重要的作品,而且他的東西其實都還滿通俗好看的。如果沒有德國文化中心幫忙的話,我們自己要找他的素材跟版權是非常難的,後來反而這一單元是比較順利成型的。
「百工圖」的單元雖然是配合主管機關的命題作文,但內容似乎像是以前的「跨越國境」單元的延續,可否請您聊聊百工圖單元的選片策略?
Ryan:我們這次本來有跨越國境的單元,但自從知道要做這個命題作文之後,我就很乖地像好學生這樣,開始在找很多,天天在各種影展,找什麼律師、法官之類的,可是後來我覺得這是我自己的偏見跟刻板作祟,比如說我就拿到一支消防員的,我覺得這個東西適合做,可是看完之後,又覺得也就是支普普的紀錄片而已。然後醫師的、律師的、法官都找過,可是都沒有很適合的,反而是《鱷魚的黃眼睛》,我覺得他用另一種角度來講職場,還滿有意思,不過後來決定拉去做閉幕,所以就直接抽掉了。
我希望這個單元要有劇情片與非劇情片,講各種職場、人們與他們的專業之間的關係。但是過程不是很順利,直到有一天鴻鴻突破藩籬,問我要不要放映《嫦娥》,因為它在台灣還沒有播過,我看了之後還滿喜歡那部作品。他覺得這是重要作者,而且我們其實過去兩年一直都有在邀中國的獨立製作,而這部片也讓我發現自己在想職場的主題時,不曉得為何一直想到白領階級,我覺得是我很難跳脫我自己的刻板印象。後來,換個角度想,《嫦娥》是在描述性工作者,也算是另一種類型的職場。其實除了《嫦娥》之外,片單中藍領階級的題材還有《工人愛唱歌》,還有我之前就一直想邀《舞孃人生》, 那一支也是很重要的電影,在台灣上映過,但卻幾乎都沒有留下影評。本來想把要《舞孃人生》放在多元成愛單元,但因為百工圖單元這邊都不是很順利,我們就決定將《舞孃人生》移過來百工圖。
其實,我們在做這個職場百工圖,應該也不是跨越國境,到最後好像在探討人跟他所處的環境之間的關係,尤其《舞孃人生》、《工人愛唱歌》、《嫦娥》這三部以及《我的甜蜜辣椒國》,我覺得他們都很強調個人跟他所處的環境之間一種有趣的牽連,他們的職業身分十分鮮明,比如說《我的甜蜜辣椒國》是西部片風格。我覺得重點是,他放到一個伊拉克的、一個我們比較罕見的情境之後,就會變得很有意思。
您剛剛提到《舞孃人生》,原先預定放在「多元成愛」單元裡,但就算現在少了《舞孃人生》,這個單元還是非常的豐富,可否請您聊聊「多元成愛」的選片策略?
Ryan:一開始這個名詞確實是從多元成家概念來的,所以我一開始就找同志片,但是也沒有找到太多喜歡的。
我們最早確定的那支《兩個爸爸一個家》,是去年高雄電影節的競賽片,其實不是我推薦給鴻鴻,是那個導演親自到我們臉書,寫信說想要在我們新北市電影節播放。去年看《兩個爸爸一個家》時,我自己是很喜歡那部片,只是他其實是一支有點在質疑多元成家的片。所以我就請鴻鴻自己先看完,我是覺得好看,但到底要不要再放映第二次?鴻鴻後來覺得,反正他都決定要挑《兩扇門》了,只要台北沒播過就可以。
這個單元本來想專注地講性別,但後來我們決定將焦點放在愛,而「愛」也不只是跟愛情有關,而是各式各樣的愛,讓這個單元的定義更廣闊。
《沒有人強迫你愛我》本來是大師單元的,但是,他的作品中向來對愛情其實是還滿負面、黑色、陰暗的,剛好跟《兩個爸爸一個家》做一個對應。《背德詩人》一片是鴻鴻在開始決定採用平行時空時,就決定一定要邀的一部片。《擁有世界最多愛的人》則是因為雷路許的單元撤掉的關係所以選用。那比較好玩的是,像《4:48愛情異常》這類的影片,就真的只有鴻鴻比較熟,因為他對劇場非常了解。也因為這部片我才知道誰是莎拉肯恩,但是隨著研究她,再回頭看這部片時,才發現導演是用後設的方式再去反拍莎拉肯恩的劇作,他並不是規矩地改編莎拉肯恩的劇作。
這單元和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也合作放映了三部紀錄片。那時候林木材(TIDF節目統籌)要找我們一起合作活動。我就先跟他講好,片單一定要我跟鴻鴻覺得可以,且適合我們單元。那個時候還有跟TIDF的吳凡也一起討論單元的方向,後來她提供了一些電影讓我們參考,而中我發現《戀曲》、《愛與狗同行》跟《探訪》剛好都是以愛為主題,且有人跟狗、愛情或親情,剛好也可以納入多元成愛單元裡面。所以多元成愛單元,老實說他有點像大雜燴,不過後來我覺得不要用多元成家去定義他,而把重點放在第四個字「愛」上面,也是還滿有意思的。
本屆影展也暗藏一些導演「小專題」有幾位導演都將播映兩部以上的作品,可否為讀者們介紹一下這些創作者?例如您剛剛提到的克勞德雷路許,他原本是像大師致敬單元的人選,為何最後減為只有三部作品播映?
Ryan:克勞德雷路許本來是我們今年大師單元的人選之一,我們在選片時,他正好有兩隻片在做修復,預計八月就會完成,但我們從四月開始密集聯絡,一直跟他溝通片單,本來我希望放《悲慘世界》,他裏頭有些作品其實是有談到戰爭的,但是導演是個非常固執的人,光是討論片單就討論了很久,後來,我們就尊重他,做了很大的讓步,最後確定了大概七部片的片單,讓每個面向都有達到,就是一個大單元。他本來也會帶著《戰火浮生錄》、《男歡女愛》、《擁有世界最多愛的人》以及一些紀錄片和最新作品來台灣。
但在我們手冊已經都發稿出去,已經開始在手冊落版完之後,導演卻告知他的片子還沒修復好,可能要換帶digital beta版本過來,當然那時候我們覺得,好吧!至少他要來就很好,他喜歡跟觀眾聊天,本來預計將參加五場映後座談還有大師講堂等等,所以我們就做了非常多前期的規劃,包含媒體合作都談好,他也都要看過議題活動的流程。但後來因為修復作業實在走不開,就不來了。本來他和兩部修復影片都不能來,這個單元還是有五部片,但後來我跟鴻鴻都覺得,若沒有《戰火浮生錄》還有《男歡女愛》這兩部片,這個單元會變得很弱,所以我們就決定把它整個拆掉,把他的片子放到其它的單元之中。
里歐麥奎爾所關注的議題似乎都非常特別,可否也請談談您對他的認識?
Ryan:我之前在英國念書,里歐麥奎爾是我朋友的朋友,但我朋友不是電影圈的人,只是知道我在做影展,也不太確定我做哪一方面的工作,所以他只是跟我說他有個朋友拍的片很酷,在拍英國的Dogging(野外交合),我純粹因為議題很有趣想請朋友弄來看,可是拖很久大家就都忘了。今年在選片的時候,我覺得多元成愛應該來一些聳動的東西,就想到了這個導演,就請我們國際聯絡人幫忙很順利地要到樣片。導演還順便給我們他的前作《吉普賽之魂》。我本來就對這支片充滿期待,沒想到它更超越我的期待。我後來去查才知道這導演其實是個攝影奇才,也是個滿文青的人,從他的Twitter能看出,他就是那種喜歡去很危險的國家拍很克難的電影紀錄片的人,選擇的題材也都還滿特別的。
我跟鴻鴻看完之後都覺得很喜歡《吉普賽之魂》(Gypsy Blood),只是鴻鴻覺得這個題材感覺很陌生,我跟鴻鴻之前在討論我們要不要邀,但是《吉》片去年在英國Channel 4達到百萬人次收看,《吉普賽之魂》,導演也很好奇台灣觀眾會怎麼看他的作品,再加上他又對台灣非常有興趣,所以他最後他就決定要帶作品來台灣看看,看看台灣觀眾對他的反應。
《我們喜愛野外露出》(Dogging Tale)這個中文片名是鴻鴻取的,他覺得這樣取比較會讓人家好奇。這部片子其實就是在講野合,但他是用非常創意的方式重新來解構這個議題,比如說他在片子裡讓那些人帶上鳥的面具之類的。我覺得它沒有我們想像的是要去消費那個議題,他其實是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去觀察,無論是觀察整個野合的男女,或是觀察吉普賽社群如何透過群體傳承男性的雄風,我覺得他的觀察點是和我看的傳統紀錄片不太一樣的。看紀錄片大致可分為三種情形,第一種就是你很認同拍攝者,第二種是帶著批判,第三種則是像新聞報導;我覺得他的紀錄片特別有趣,不能歸類為以上三種,尤其《我們喜愛野外露出》,他有點像是把這個議題當成自己創作的一項工具。
這次「宇宙大不同」的文二北投是台灣觀眾較不熟悉的明自,您似乎是因為雄影的關係認識他,而他這次在新北市電影節放映的新片《520慧蘭》卻又是在台灣拍攝的短片,可否聊聊他和台灣的淵源?
Ryan:認識文二北投是因為去年我當高雄電影節競賽的選片。其實去年已經是第二次遇見他,2011年我當決選評審時就看過他的作品。去年因為處理競賽事宜,也跟他有更多的接觸。他去年為了看高雄電影節的片,也很早就來高雄long stay,他也是那種很瘋狂的影癡。文二北投是台灣女婿,他是西班牙人,很早就去日本唸書取得碩士學位。所以他2011年的競賽片《劇本殺人遊戲》其實是他的碩士畢製。後來他又回西班牙唸博士,前年的那一支《揮桿》是他的博士畢製。他這一次終於透過他老婆的人脈,幫他找一些台灣的電影人,在台灣一起拍一支片。
但我希望如果要介紹這位導演,就要三支片一起放,但他之前一直不敢跟我說他這部短片新作弄好沒,我則要求他一定要提前讓我看到樣片決定適不適合邀片,後來他順利趕出了初樣。看完我佩服他的是,他即使換了一個環境,仍能保有自己的風格特色。比如,他的作品有強烈的劇場感,一定要在一個封閉的的空間裡,在其中除了呈現逐步瘋狂的撕裂的扭曲的人性之外,也多半帶著後設的色彩,例如在他最新的這部《520蕙蘭》裡,故事主人翁最後好像都是被命運牽絆,必須要自己去好像去突破這件事情,而從主角的心境變化跟他的反擊過程中,文二北投其實也在反思創作。那個反思的動作是還滿後設色彩的。
想要幫他策畫另一個原因是,他還滿需要讓別人知道的,因為目前除了高雄電影節的觀眾之外,知道他的人並不多,但其實他前兩支在高雄電影節放映之後觀眾後續討論都還滿熱烈的,所以我後來就想也許在北部策劃一個單元,讓台灣觀眾更認識他,畢竟他是台灣女婿,也是還滿有自己的想法的創作者。
佐佐部清在今年影展也有兩部作品入選,關注的議題都與當代青年世代有關,其中一部則是在「微熱日本」這個單元中,和其他日本導演一起來台放映,可否聊聊這位導演,以及這個「微熱日本」單元?
Ryan:我從《七夕之夏》開始就一直關注佐佐部清,以前高雄電影節問我說有沒有什麼好的影展專題導演特輯時,我每次也都推薦這位導演。這一次因為「社會事件簿」單元後來打破以重要政治事件為主,改以各種現實來找片,那時候就想要邀日本片。
找了幾支日本片,佐佐部清這一次果然還是沒讓我失望,就很順利邀約。好玩的是日本透過一些管道,跟我們說有一批日本「微電影」想來台灣,問我們要不要放。可是我們一聽是微電影──我跟鴻鴻聽到微電影都會皺眉頭那種──就有點遲疑,那時還看不到片,可是他們開出來的導演名單十分誘人,又讓我們完全無法拒絕,比如說佐佐部清、SABU、塩田明彥這些人。後來有驚無險拿到樣片,但因為又沒有字幕,我們只能先看影像,覺得大致都很不錯,後來跟譯者討論影片,他跟我說其實那一整批雖然是由某間跨國企業出資,其實讓日本中生代導演帶著新生代的導演,一起跟商業談合作完成一個案子,希望讓年輕日本導演不要害怕商業體制,透過創作短片的概念跟商業體制合作。
而出資者更重要的是強調原創精神。會鼓勵原創,是因為日本大部分的賣座片都是動畫漫畫改編,另外一批則是暢銷小說改編,例如這次放得《東京難民》也是暢銷小說。因為日本的從頂尖的殿堂文學到通俗文學都非常蓬勃。這一批案子透過這樣的合作,讓日本電影創作者表達自己的原創精神,因為每個故事都是原創的,在日本現在的創作中其實還滿難得的。後來因為那個主導的是永田晴,他是岩井俊二的弟子,跟台灣合作過偶像劇,這幾年的創作版圖除了日本也慢慢移轉到中、港,主要是中國跟日本之間,他也扮演媒合的角色,後來透過他的幫忙協調,就沒想到拍短片的SABU都願意出席影展,然後當然佐佐部清也會來。
而他們的公司間消息其實很靈通,佐佐部清一答應要來,東京難民的窗口馬上寫信來跟我們說記得幫他也排一場《東京難民》,後來我們就決定,紀然這些日本導演要來,我們就想要辦一個日本的導演論壇,其實這些導演好幾個都是赫赫有名、拍過藝術片與商業電影的導演,請他們來談日本電影的原創。
最後一個問題,第一次看影展的觀眾來講說,他們該怎麼期待這一次的新北市電影節呢?
Ryan:我覺得新北市電影節是一個不尋常的影展,我們策展最重要的目的是要打破你對於「電影必須是紀錄或者劇情」或者「不是A、就是B」的印象。我們希望新北市電影節做的是一個「跨界」的概念,不只是讓劇場、音樂、電影、舞蹈這些合一,我們希望打破你對於一般影展的想像。
最重要的是,只有在新北市電影節能夠看到《4:48愛情異常》或者像《迴轉時光機》這樣的作品。我跟鴻鴻我覺得弄影展很不一樣、很重要的一點是,影展大部分有個宿命,就是必須講求即時性。除非是經典回顧,很難去邀2005、08年的作品。
可是我們兩個弄影展的時候都認同的是,如果這部片距今五年、十年,我們也沒關係,重要的是我們自己喜歡,做影展的時候我們都是還滿任性的人,所以我們就很努力地去打破這件事情,只要台灣沒邀過,或者我們覺得他符合我們關注的議題,例如鴻鴻他自己對於有劇場的東西他自己也很喜歡,就可以放進來,以我這樣說新北市電影節是個任性的影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