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方出發,回家鄉拍片

專訪2009地方志影展策展人陳嬿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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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17

台灣地方志影展,自2003創立以來,到今年已邁入了第六屆。在目前大大小小各式影展熱鬧絡繹的情況下,一個沒有公部門支持、沒有資本家投資、也少受電影文藝觀眾青睞的地方志影展,以民間與社區之力、由下而上籌劃和組織,胼手胝足地舉辦了六屆,實屬不易。

尤其,回顧短短六屆影展,我們可以發現曾經放映過不少已經可以列入台灣紀錄片影史的重要作品,比如《1935年墩仔腳大地震》、《指月記》、《貢寮,你好嗎?》、《鹿港苦力》、《綠的海平線》、《寶島曼波》……等等。同時,我們也可以在歷年地方志影展中,看見好幾位日後持續成長、其後續作品愈益成熟優異的新生代紀錄片導演,像是郭亮吟、崔愫欣、李靖惠、黃淑梅、溫知儀、紀文章、馬躍‧比吼。如此的內容與陣容,不但具體而微地反映了台灣這幾年來紀錄片走向的趨勢,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參與了這幾年紀錄片整體樣貌的形成和演進。

此外,國內既有的好幾個小型紀錄片影展,比如關注勞工與勞動的鐵馬影展、長期培養與支持女性紀錄片導演的女性影展、民族誌影展的人類學關懷、兩屆的動物影展試圖向觀眾推動動物福利和動物權的觀念……等等。這些影展基本上都是以一個「特定議題」作為策展架構,相較之下,地方志影展的特殊性就浮現了:以「地方」這樣一個「空間概念」為主,可以容納更多元的、殊異的主題和議題,無論是勞工、女性、新移民、外籍移工、環保、原住民……。而且,地方志影展對於「地方」此一概念所內含的「草根性」、「在地性」的要求,讓紀錄片所欲探討的議題,不會淪為一個普遍的、抽象的論述,而是更加「落實」於具體的人群、社區、與土地上,讓台灣紀錄片中「寫實」和「社會介入」的傳統,得以延續和累積,同時又能不斷添加新的內容與定義。

2009第六屆地方志影展,即將於四月17日至19日,於景美人權園區舉辦,即將放映此次入選的九部紀錄片,之後也將展開全台巡迴映演。本期【放映頭條】專訪了本屆策展人陳嬿靜小姐,以她早期逗點劇團的社區劇場、參與過了社區營造、加入北縣文史學會……等工作經驗,直到去年從創辦人夏聖禮老師的手中接下了地方志影展的策劃工作。訪談之中,陳嬿靜談及歷屆地方志影展自北縣文史學會創立之後,如何隨著時間、不同地方、以及不同的影像形式,不斷延展、深化、與更新「地方精神」的定義以及「地方志紀錄片」的內容。同時,地方志影展也藉由影展與紀錄片的形式,參與了地方的形成與呈現、社區的組織與串連、以及在地居民的實踐與互動。藉由這期頭條採訪,吆喝【放映周報】的讀者們一起來去看片! 不要再錯過了精采可期的2009地方志影展!

首先請您介紹一下地方志影展。從創立至今已經舉辦到第六屆了,影展的精神主要是什麼,希望達成什麼樣的目標?

陳:北縣文史學會成立的時候,我們就覺得:這個影展會是我們學會工作很重要的一個項目。前任理事長夏聖禮老師本身是媒體人出身,之前在地方有線台「新店有線」擔任節目部經理。他一直關注地方的文史工作,自己也拍攝了不少地方小故事。在當時,很少人在做地方文史紀錄片工作,尤其那時候紀錄片還沒有那麼盛行,而且,以「地方」作為主題,其實也屬於紀錄片裡非主流的一支。



既然,文史學會專注在地方文史,我們推廣的目的,不論是學會的精神、或是地方志影展的目的,都是希望讓大家喜愛自己的「家鄉」,去瞭解、去喜愛它。現代人幾乎都是「離家」,到外面去工作或唸書;所以當他回到家鄉時,可能會有一些隔閡。比如畢業之後,若回家鄉工作,我要做些什麼?我要用什麼角度再回到家鄉?這些往往讓人困惑。但是如果有關於家鄉的紀錄片,你會看到家鄉過去、現在、跟未來,會引起的思考;或者你有這個專長、嘗試影像工作,你可以藉由這個方式去回到社區、回到家鄉,為它盡一份心。尤其,以大環境來講,紀錄片這個媒介可以補足現代主流媒體的不足。現在電視媒體跟新聞媒體實在太狹隘了:它就是只要那個畫面,只拍到他們想告訴觀眾的;觀眾很可憐,其實是被迫灌入那些片段、那些偏頗的資訊。正是因為這樣,大家可以借由紀錄片,看到事實上這個事件、這個地方、或是這個狀況,其實有多的面向,值得好好地去看或是去思考。所以,對於文史學會來說,我們覺得地方志紀錄片是很重要的事情。


地方誌影展的徵件方向或策展主軸大概是什麼?有什麼議題設定嗎?

陳:徵件主軸是針對「地方志精神」。所謂地方志的精神,指的是這些影片可能要有一個特定的區域範圍,不能太廣泛、比如大到整個華人。但是地方的大小你自己可以控制,你自己在拍片的時候,或是影片拍完時,它會有一個範圍;比如說,大至彰化地區,或是小到一條河流其中一段、或是一個里,這樣都符合地方志的範圍。你自己有一條界線,這樣你比較能夠挖掘出這個地方、你所關注的東西,相反的,如果範圍太大就會過於天馬行空或流於空泛。



不過,其實我們每年地方志影展評審的第一次會議,討論很熱烈的題目之一,其實就是要怎麼界定這個地方精神。我們從來就不希望地方誌是以一種很肯定的、以書面定義的方式完全地界定出來;每一次的評審討論,都會給地方志添加一些新東西、或是帶來新的意義或定義。台灣社會一直在改變,那地方志精神也可能跟著社會的觀察的方式有所改變。比如,幾年之前大家不會很在乎外籍配偶,但是當這個現象增加了,那麼可能在地方誌影展裡面就有出現一些導演在關注這個議題─因為我這個村百分之八十都是外籍配偶,那外籍配偶就會成為我這個村的議題。



所以說,目前許多紀錄片都是從「議題」出發,但是地方志影展從「地方」出發,所以有可能會包含、發展更多樣的議題?



陳:可以這麼說。比如說,不少紀錄片都有在關注「環保」的議題,但環保是一個比較普遍、比較抽象的概念。但是在地方志影展裡面,影片要連結到你所身處的特定地方,你不能一直講環保,而要問:你身在的地方,跟環保有什麼樣的連結?或者是這個地方帶給你、帶給環保運動什麼樣的前進動力?


您剛才提到,近年來台灣許多地方都增加了不少東南亞移工或是外籍配偶的人口或居民,所以開始會有人拍這些議題。除此之外,您是否從這些紀錄片之中觀察到什麼其它的整體趨勢?

陳:今年有一個新的趨勢,好幾部紀錄片裡面出現了「動畫」。有一部紀錄片是在拍地方上過去的事情,過去的事沒有辦法完全以紀實影像呈現,也許有一些老照片,但可能就只有老照片,或者有一些口耳相傳的資料。這樣一來,如何讓影像豐富、讓人對片中過去的事件更有想像?可能因為這樣,這一屆幾部影片裡面都加入了一些動畫,儘管只是很樸實的動畫。對我來說,這代表整個紀錄片的創意變得多元了,不見得紀錄片就必須一直實在做紀錄,如果思考一直陷入這個邏輯,在影像上可能無法產生一些突破。不過,這一點上本屆影片做得不錯。



令人蠻驚訝的,紀錄片和動畫這二種形式有一點衝突,可否請您多談談這些紀錄片中是如何加入動畫元素的?



陳:剛才提到過,有導演為了要拍一個地方「過去」的事件,所以才採取了動畫形式,所以加入的動畫形式,跟他的內容本身是相關的。這些動畫有些是意象型的,比如說這次影展有一部《殤曲1898》,在講過去一些和殺戮有關的事件,是很殘忍的歷史,導演以意象式的圖像來呈現,這樣一來觀眾就不會看紀錄片看得很沉重。



之前紀錄片有一種比較普遍的狀況:當我們在探討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或是這個事件會引起人家哀傷的,雖然以寫實方式去紀錄的確也很不錯,但是可能會壓得觀眾喘不過氣來,觀眾看完之後可能暫時無法思考…。不過,這屆影展的片子裡,的確也有哀傷的部份,但這次的導演都還不錯,他們把基調抓得還不錯,他沒有一直要灌給觀眾那種哀傷的氣氛,而是留給觀眾一些空間:過去的事件你看到了,你要做什麼思考?或是你想要有什麼聯想?也就是說,觀眾還有一點空間去看、去想,不會只是鑽進影片裡去之後就出不來了。我覺得這也是今年影展的特別之處。



這和台灣紀錄片整體趨勢有關嗎?印象中許多紀錄片的情感成分以「控訴」為主,或者要激起觀眾情感的企圖心比較強。近年來台灣的紀錄片是否有所轉向?



陳:我想應該有吧。因為其實這些影像工作者在工作時,好的工作者會盡量站在一個中立的立場,像這次有一部紀錄「反彰火」運動的片子《遮蔽的天空》,在立場上就沒有「一面倒」。當然,環保議題非常重要,但導演在片中並沒有只拍攝反彰火的部份,也呈現了贊成彰火者的部份;人家爲什麼贊同?人家贊同的方式是什麼?導演把雙方立場都呈現出來,讓觀眾自行再去思考,不管你最後要站在哪一邊,但至少讓你儘量看清楚這個事情。我覺得這種情況是比較好的。以前有不少紀錄片是真的要去記錄某件事情,所以全片顯得很沉悶,其中的沉重感可能會讓觀眾無法參與:我只能知道這件事情發生了,但是我無法參與。


地方誌影展有一個特點:每一屆的影展特刊上,都把整個評審過程全文刊出。這在當今大小影展中比較少見了。請您談一談這個特點。

陳:除了把瑣碎的話刪掉以外,基本上我們把評審的意見全文都列進去了。我們覺得這一點很重要。因為,我們的影展絕對不是只要去給人家戴上光環,宣佈你得獎了、你被我們推薦了…等等,重點不在這裡。而且,我們的獎金是在目前台灣所有影展裡面最少的,因為我們是民間單位,很窮。那為什麼原本得過獎的導演會願意繼續來投件和參加?原因之一,就是他們覺得我們的評審方式很有意義,我們會把評審內容記錄下來,即使沒有得獎的人也會在裡面看到他的作品如何被討論、以及為什麼他沒有得到支持的票。我們評審的名單也都秀在評審紀錄上面,評審對他們所說的話都很負責任。



其實,若是收到很多影片,慢慢討論頗耗時的工作。我們之前幾屆大概都收到三四十部,今年來件最多,五十部左右。所以基本上我們會先有一個票選機制,把來件影片做一個初步分級,大家看完、分級以後,再來進一步詳細討論。而且我們發現,有時候,最後得獎的片子其實在一開始、在第一輪分級時並沒有出線。可能是經過大家討論以後,以地方志精神的角度重看了之後,即使技巧可能不是非常好,但它最符合地方誌的精神,或者它討論的議題是沒人討論過的,那麼評審可能就會為了這個原因決定投他一票。


這次影展還有一個「極短篇」的新單元,這個企劃的構想是什麼?

陳:其實前兩年有不到三十分鐘的影片來件,也有拍得很好的長達一百二十分鐘的紀錄片。於是有評審擔心,短片跟這麼長的片子,放在一起評比的話,即使短片拍得也很不錯,但長片也許資料比較多、或是紀錄比較久,有一種量的優勢。所以我們就覺得,把影片分成兩組,大家以不同的心態來評比,這樣子的話短片就不會好像低人一等。其實片子如果要在影展裡面被看到、或是被評審所青睞,話說回來,長片也不一定就理所當然佔優勢。比如說,如果長片中的導演或剪接技巧不夠好,比較容易被挑出毛病來。反過來說,短片不一定真的是短片,銀幕時間不等於紀錄和工作的時間。有評審提出一點:如果導演整個紀錄的時間很長,比如二三十個小時,之後要剪成三十分鐘的短片,其實更難剪、挑戰性更強、也更考驗導演的功力。



此外,今年我們策劃了網路上的極短片單元,大約九分鐘。很多社區大學都有開設「紀錄片工作坊」的課程,這些學員的影片都稍微短一點。我們每次評審都會有一種遺珠之憾,因為我們的入選名額就這麼少,那麼這麼短篇幅的影片、或者是導演其實剛開始拿攝影機或數位相機,但我們希望這些片子可以被鼓勵,而不是跟水準很高的導演一起來競爭。所以我們這次才增加了極短篇單元。



相對而言,極短篇的「入手門檻」更低,可以鼓勵新手拿起攝影機去拍自己的社區,這有一點類似於「PeoPo公民新聞」。可否請您多談一談。



陳:這次極短篇影片徵選,其中有幾部極短片很不錯,我很喜歡,但是它的票數不是最高。票數最高的片子,可能是出於社區裡面的某個成員去拍他們社區的活動,然後,片子完成之後,他就鼓勵社區的人全部動員去投票,票數就往上衝,衝得很可怕! 剛開始有很多導演質疑是否有「灌票」嫌疑。但是其實我們的線上投票機制規定:你一天只能投一次,而且一次最多可以投三張票,但三張票必須投給不同片。我們已經盡量把灌票的可能減少了,可是他竟然可以動員到這麼多人。這些人會去看他的片子,但是同時也會去看別人拍的片子、關於其他地方和社區的片子。這其實就是我們的目的啊,而且,他可以用這樣的活動、把他所屬的社區動員起來,我覺得這樣就夠了。平常社區裡面的人或許不會注意到有這樣一個地方誌影展的活動,但是經由這樣的動員,讓他們紛紛開始參與,同時也可以看到其他社區的故事。


所以說,地方志影展其實有一種「社會參與」的企圖。這是否和您之前的劇場工作有關?什麼機緣讓您從劇場工作投入目前這個地方志影展?

陳:其實我不是直接從劇場跨過影展來的,在這中間我是在做社區營造工作。之前我除了在做劇場,也還有在做社區營造,所以我曾經協助很多社區去策劃活動,我也擔任過社區營造課程的講師。我很喜歡跟人相處,不論是社造或是劇場,我希望用各種方式把社區給帶起來。我以前曾在台大對面的大學里工作,他們頭二年的社區營造是我去做的,那時候我也開始在做紀錄片讀書會,當時剛吳乙峰導演的《月亮的小孩》推出,我很喜歡,然後開始有一些社區紀錄片被拍出來,所以我就帶著社區的人一起看片,才讓我開始喜歡紀錄片。其實《月亮的小孩》之前台灣也有不少紀錄片,但《月亮的小孩》其實是一個分野。這部片在公共電視上播出,引起很大的迴響,因為吳乙峰導演的拍攝角度和以前傳統紀錄片不太一樣,留了一個討論的空間。把這樣的紀錄片帶入社區,讓大家有一個討論的空間,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這和社區劇場從組織到演出的過程之中,人們互相溝通、彼此互動的情形很類似。我也因此從社區劇場、策畫社區活動,然後到了文史學會繼續做社區營造,接著也開始和夏老師學習拍片,去年才正式接手地方志影展的工作。


您在接手地方志影展之後,在籌備上有碰到什麼樣的困難嗎?

陳:其實辦活動的困難一定會有,地方誌影展最大的困難就是「經費」。因為其實文史學會是一個非常窮的單位,不管是評審還是得獎者,他們的經費都被我們壓榨到不行 (笑)。我們並不希望這樣,只是說我們在爭取經費上很辛苦,因為我們不是官方支持的影展,基本上不會有一個固定的預算。辦一次影展再加上全省巡迴一趟,大概就要五十幾萬,這些支出我們就必須要去跟各個單位申請。申請之後還要擔心會不會通過?何時撥款下來?再加上這些申請費用一定都在影展辦完之後才會結案,所以我們都要去想辦法籌措前置工作所需的週轉金。



影展全台巡迴放映活動時,有沒有可能跟當地的文史工作室合作?



陳:其實從以前就有幾個固定的單位和我們一起合作,比如說:新竹影博館、台東圖書館、高雄電影圖書館…等等,這幾個單位固定和我們合作,所以他們其實會協助我們合辦當地的活動,所以場地由他們負責,而且他們也會斟酌補助,如果導演願意過去和觀眾座談的話,也讓我們更加感謝。今年我們的合作單位又多了南投跟嘉義,南投青年返鄉服務協進會,以及嘉義市的洪雅書坊。我覺得都因為有這些好朋友,他們覺得這是很有意義的活動,願意幫我們在地方上張羅,如果要跟地方政府單位租借場地的話,他們也會協助我們處理。


現在大大小小影展這麼多,地方志影展要如何和其他影展有所區隔?或是如何去爭取更多的觀眾?

陳:這也是我們在努力的部份。不過,這也是地方誌影展的一個局限,因為我們這樣子的以地方為主的小影展和紀錄片,在大部份議題較廣泛的紀錄片裡面屬於小眾。



另外,由於我們是北縣文史學會,所以目前在北區的首映都堅持在台北縣舉辦。像我們這次是跟景美人權園區合作,我們當然覺得這是一個有歷史意義的空間,或者有在精神上match的地方;不過,因為人權園區交通地理位置比較不容易到達,雖然已經開館一年多,但是現在由文建會收回,近半年來沒有什麼活動跟新聞,所以我們還必須要讓大家重新知道這個地方、以及為什麼要在這個地方舉辦,還有這個地方的意義。時下年輕人可能會覺得,要看電影就到西門町這些方便之處就好,為什麼要到那裡去?當然,我想說這個場地的決定仍是我們所堅持的。



當初「景美人權園區」的成立在於反思白色恐怖歷史,但現在文建會收回改名成「文化園區」,那麼它本來包含的歷史、政治意義就好像稍微淡薄了一點?



陳:文建會現在把它改名為「景美文化園區」,目前正重新整修,我們算是園區整修以後的第一個活動。改名之後政治意味確實就會淡了一點,但是它內部並沒有把白色恐怖歷史的這部份砍掉,關於白色恐怖的展覽、以及這個地方的歷史,它都有保留。我們這一次放映的地點,就是園區內過去的「第一軍事法庭」,所以電影放映時觀眾還看得到當年法官的座位,我們就坐在「旁聽席」上看紀錄片。也許,現在的政策是要把「人權」概念放大,不只是反省、整理白色恐怖時期的歷史才屬於爭取人權,現在的婦女權、工作權、勞工權、移民權、原住民權,這些都是人權,所以在那個園區裡面可以發生任何跟人權相關事情。所以說,改名之後裡面的精神其實還是在的。


這一次地方志影展裡面,有沒有您比較想要特別推薦的作品?也請您談一下推薦的理由?

陳:長片部份,我覺得很有趣的一部片是剛才提過的《遮蔽的天空》。這部片是在談「反彰火運動」。環保議題大家都有在談論,但是這部片在呈現了支持與反對、正反二方的立場和樣貌。裡面有一個片段讓我印象深刻:在開協調會的場合中,里長上台講話,講得讓台下大家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贊成還是反對,所以台下的聽眾都走光了,只剩下台上里長一個人還在講話。這一幕非常有趣。另外,片子裡面還談到,反彰火的居民,本來以為火力發電廠污染很少,住在附近也沒有什麼危害;可是事實上危害最大的竟然是一公里以外的居民,因為煙塵飄到那裡時,開始落下,所以那裡的土地根本沒有辦法種植作物,水產養殖業也都同樣行不通了,所以其實影響最大的是煙塵落下的那些地方。這些比較幕後的事情、居民之所以抗爭的原因,你不會在主流媒體的新聞上看到,你只會看到大家張牙舞爪地反。如果你因為只看了專門獵取衝突畫面的主流報導,而以為抗議的人都是「暴民」,那麼這部片子可以讓你看看他們在變成「暴民」以前,是什麼樣貌、究竟還發生了什麼事。



另外一部值得推薦的是《獨立之前》。這部片是在講「高砂國」的事件,這個新聞當年在選舉時被炒作了一下子,最後被跟台獨掛在一起。「高砂國」的建國者那一群人其實是原住民,他們很天真浪漫地建立了高沙國,然後三個月之後就被政府剷平了。他們也並不是什麼要獨立,而只是想要恢復過去人家稱呼他們作高砂國。他們有一些天真爛漫的憧憬、想法,片中呈現了他們怎麼去構想那個夢想、怎麼加入、以及為什麼退出,就在短短三個月之內。這部片可以讓你看到在媒體跟政治的操弄之下,怎樣污名化、怎樣讓高砂國變得卑微又可笑。



短片部份的話,可以看一看《四草二三事》。四草是一個地名,應該在台南境內。導演把這部短片拍得很可愛,影片的節奏很活潑。片中有一個傳統的廟會活動,導演就把「神明夜遊」這件事情當作一個串連影片內容的方式,隨著神明夜晚出巡的足跡和路線,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各有什麼故事發生,以遊行紀錄的方式,把四草這個地方給介紹出來。這部片在評審討論時爭議不小,如果說地方誌影展是要深入去挖掘地方的影片,可以讓我更加認識這個地方,但是《四草二三事》並沒有挖到四草太深入的東西,也並沒有針對單一議題在討論;但是這部片子的手法其實又非常吸引人,讓人會因此知道有四草這麼一個地方存在、甚至會讓人想要自行一探究竟。換個角度來想,一部短片或是紀錄片能夠如此吸引人,那麼這部片子其實就成功了。所以說,看這些影片的經驗是很有趣的,我們很難在一個紀錄片影展裡面,去判斷哪一部片子才是最完美的,我們不是去這樣劃分,因為每一部影片都有它的特色。



還有一部片也很值得推薦:《她們的故事》在講當年高雄加工出口裡,女工的故事。這部片之前應該也有參加女性影展。我們以前在拍關於台灣工業的紀錄片時,其實很少注意到、關心到女工、以及女性的勞動價值。但是,其實女性為台灣經濟史所付出的價值其實也很大。在加工出口區密集設立、十大建設飛黃騰達的時代,男人固然都在苦力,但女人也都在工廠加班到十一二點。雖然導演拍出來的那些女人裡面,也有一些悲傷的事情,可是整部片的調子是明亮的,那些已經年老的女工,她們很清楚她們曾經這樣子工作過,他們也很懷念當時女人們一起工作的經驗。




【2009台灣地方志影展】即將於4/17-19 於景美文化園區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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