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地下香》：北京蝸居奇情記

中國導演鵬飛的第一部長片《地下香》是一部有著蔡明亮風格的獨立藝術電影，卻也是關於兩個寂寞芳心的言情小品，它更是中國高速開發年代之下，北京城裡人與都市的浮世速寫。

北飄的年輕人永樂在一處住宅大樓地下室陰暗狹窄的迴廊盡頭租了一間陋室，平日在市區開著小貨車穿梭在拆屋工地現場撿拾舊家具變賣，某天工作時一場意外讓他傷了雙眼，只能暫時過著盲人般的生活，卻也無意間遇到鋼管女郎小雲，她細心照料看不見自己的永樂，兩人之間擦出愛情的火花，卻又點到為止。城市的另一頭，釘子戶老金與妻子住在老宅院裡，面對拆遷計畫，打算和建商談個好價錢，日日做著翻身的豪宅美夢。在快速變動的城市裡，最底層的小老百姓們各自在老舊的屋瓦之下想望著一個嶄新的未來。

在快速變動的中國社會下，《地下香》拍攝故事背景已經不是多新穎的東西，甚至，一開始還會覺得，「又是一部這樣的電影啊。」但是，一個看不見的男人與一個女人，兩人同樣寂寞又飄忽的存在，相遇在這狹小陰暗空間裡，彼此相距只有一個呼吸的距離，讓這部電影產生了一種迷人的張力，卻又和錢翔的《迴光奏鳴曲》截然不同，錢翔的重心放在一個中年女子衝破人生瓶頸的奮力一搏，鵬飛的視角還是比較多從男主角的角度出發，講的是北京城裡小人物對於美好未來的想望。

但當我們再細看這部電影，又會發現，人，似乎只是電影的配角，真正的主角，其實是北京這做老城地面上、地面下的空間。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導演以定靜頭擺在地下室通道一角，隨著牆壁上光影的階調變化鋪陳出整個空間的壓抑與狹窄，人們進出畫框內外忙著家務、出門，或是在畫框內走廊上和左鄰右舍吃著大鍋飯，還有地窖裡的各種聲響（聲音指導杜篤之是幕後功臣）都為這個空間填入生活的調性。同時，地面下的擁擠卻也對照著地面上工地的空曠，以及老金逛樣品屋時挑高寬敞的室內空間，以及當攝影機跟著永樂的貨車開在北京高架橋上時，映入鏡頭下由高樓構成的都市叢林。透過這幾個空間的拼貼與併置，鵬飛為不斷改頭換面的北京城最關鍵的幾個都市空間，捕捉了浮世即景。

初看《地下香》時覺得，不論本片捕捉城市空間時冷靜抽離的攝影手法（出自參與《親愛的》、《鋼的琴》等片的台灣攝影指導周書豪之手），對於都會底層人物孤寂疏離狀態的描寫，都可以看的有如蔡明亮電影一般的風格，沒想到留學法國八年的鵬飛，真的曾在蔡明亮作品《臉》劇組裡擔任助理，本片更是由和蔡明亮合作多年的旅法台灣製片王琮擔任監製（他同時也是《臉》的製片兼副導），而鵬飛更曾在接受中國媒體訪問時自陳受蔡明亮創作美學影響很多。但鵬飛將蔡明亮的觀點轉化為他自己對於當代北京的觀察，而他的電影氣息更年輕，更多了對美好的一絲希冀，也仍然有說故事的企圖，或許這就是儘管他的影像語言內斂抽離，但是仍如此引人入勝的原因。

鵬飛的《地下香》這個北京故事除了受蔡明亮創作精神影響之外，又獲得杜篤之、周書豪、王琮等來自不同世代的台灣電影工作者鼎力相助，今年又入選了今年台北電影節的觀摩單元「浮世回聲」，真的和台灣緣分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