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意良善、趣味打折的《行動代:號孫中山》
易智言導演睽違十年推出長片新作《行動代號:孫中山》,在影片上映初期,各報章雜誌都可以看到關於本片的推薦,稱許導演在新片中,為台灣社會貧富不均的現象發出不平之鳴。這些正面評價,相信是各界在西片強攻下,希望拉抬國片的用心。而易導透過主角小左、小天在片中疾呼「我們不能窮斃了,我們的兒子不能窮斃了」的精神確實可嘉,但是回到電影本身,《行動代號:孫中山》在將故事影像化的手法拿捏上,卻有幾處未盡人意,使得本片希望化身為娛樂商品以傳達嚴肅議題的企圖,在社會上的影響力因而受到折扣。在本文之中,我僅提供一些解讀做為參考。
《行動代號:孫中山》的故事十分有趣,兩組交不出班費、畢業旅行費的高中生,異想天開地將腦筋動到學校儲藏室中的孫中山銅像,希望從學校偷出載到廢鐵廠變賣,中間還發生了黑吃黑的插曲。小天、阿左異想天開的鬼點子,聽來有點不可思議,少年們頭上戴的美少女面具對上一本正經的孫中山銅像面孔,強烈的反差更是有種無厘頭的惡趣味。而孫中山的肖像又可視為是國家、經濟、社會等面向的象徵符號,使得故事題材兼顧了通俗娛樂性與反映社會環境這裡個一淺一深意義。可惜的是,當文字畫為流動的影像,本片在風格與節奏的掌握上失去了準頭,使得這個有趣的素材無法發揮最大的效益。
易智言導演處理這個故事時,採取的的手法介於形式和寫實形式之間,並以較內斂的口吻來敘說這個故事,但是兩個形式間融合的並不好,反而彼此拉扯,減低了黑色喜劇的張力。本片中,角色們有許多不斷重複的行為、動作(不斷換地點、或是重複講述台詞),以及小左等人在行動之夜中如默片喜劇般的演出,皆是出自創作者極具形式意識的設計。我認為這些設計,除了象徵青少年在社會化過程中的操演之外,還有營造黑色喜劇懸疑、荒謬、以及喜感的功用。但是,本片卻避免以畫片凸顯角色的動作與情緒,反而刻意保持距離,以構圖工整的中景、中遠景鏡頭為主來捕捉角色們的行動,並選擇背景模糊的淺景深畫面,再加以明亮、溫暖的色調,營造出一種美好、溫柔而寫實的影像基調。在這樣的運鏡之下,使得本片在內斂的寫實與詼諧的黑色喜劇兩種風格之間搖擺,而導演在形式設計上本該呈現出的張力,也因而被運鏡的手法大為削弱。
同時,本片在節奏的處理方式也同樣降低了劇情的張力。《行》片不傾向使用太多分鏡來處理一場戲,加上年輕演員在念白上的停頓較多,使得影片進行的步調一直處於較和緩的狀態。另一方面,本片的配樂主要選擇以溫暖、甜美的鋼琴樂為主,並將韋瓦第協奏曲《四季》中的〈春〉主旋律改編為抒情的慢板,更增添本片溫柔的氛圍,也因為這樣,在一些應該詼諧或懸疑的橋段,卻也因為配樂的關係,使得氣氛與節奏和緩了下來。而因為這些風格、節奏上的選擇,使得本片與其故事情節所欲呈現的氛圍之間,有著一段不小的落差,讓觀者在關鍵時刻,常有種情緒卡在中間不上不下的尷尬之感。
或許,這也可能是因為一些來自現實的種種因素,在相互牽連制衡之下,限制了導演在手法上的選擇與運用。但追根究柢,其中還有一個影響本片樣貌的核心的原因,似乎是來自於身為編導的易智言,對於故事中的角色、革命精神用情至深,因而不忍以太過輕浮的態度來刻劃/消費這些角色和他們行動。因而,從影像到配樂,似乎都反映了這樣的情感,似乎這樣的處理都是為了撫慰這些少年所受的苦難,歌頌他們從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勇氣中所綻放出的美麗剎那。例如小左與同學站在天橋上商討行竊銅像大計時,攝影機在橋下仰望眾人舉手入陣,似乎正在欽嘆著他們的年少無畏。而少年們成功偷出銅像,小左開著卡車載著它在路上跑時,收音機傳出林慧萍那首〈往昔〉中那段歌詞所唱的歌詞:
「一朵盛開的花 如詩如畫
你的微笑多芬芳 高雅高雅
可愛的你不知到那裡去
卻留下了無限情誼」
也像是易智言獻給劇中八位不甘現狀的少年,以及飾演他們的八位年輕演員的情歌。
但回到一開始所討論的,做為一部期望成為暑假強檔的商業電影(從行銷的規模來看似乎是如此),或是一部希望透過娛樂元素的糖衣包裝傳達嚴肅社會批判的電影,本片只能算是「立意良善」的嘗試,以成果而論,並不算成功。以一部希望更多觀眾能夠接受的作品來看,本片在情緒渲染力與娛樂效果上,都還須要更精準,更有豁出去的決心。只有被消費者買單,創作者的聲音才能成功地擴散出去,植入更多人的心中。相信這次的《行動代號:孫中山》是在一些條件限制下,牽一髮而動全身所呈現出來的成果,相信當下次各條件都更加成熟,一向關注社會的易智言一定能透過他的電影展現更大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