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與存在的哲學提問––《雲端情人》

其實當初知道這部片的消息是在於 Scarlett Johanson 以本片在羅馬影展封后，但金球獎評委卻認為她只有聲音演出所以將她屏除在入圍名單。我當時就想：怎麼可能純憑聲音演出就能如此打動人心，但等到真正有幸觀賞後，我的內心滿是澎湃的感動。

故事的設定就在不久的未來，一名剛離婚的寫手遇見了全人工智慧的虛擬軟體 Samantha，在看似相隔的現實與虛擬之間找到了若有似無的情愫。試著想想看當iPhone的Siri會對你說「I love you」的情況，你會如何看待這份感情？整個故事就在這奇妙的氛圍裡慢慢推展，從各種生活瑣事延伸至觀眾的內心。

我相當喜歡導演史派克瓊茲（Spike Jonze）處理 Samantha 對「存在」的疑惑，其實也正是在呼應一個哲學的思維：若是去掉肉體，我們算是存在嗎？我們有辦法遊走在形而上的哲學觀嗎？就像男主角的疑惑：一個虛擬軟體如何去了解人的七情六慾？這些饒富哲思的問題，靜靜地躺在每一個唯美的鏡頭之下。我覺得導演最高明的敘事方法就在於把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簡化為一個人與「虛無」的對話，Samantha 認識這世界的途徑就是男主角本身，她了解他所承載的痛苦、恐懼和喜悅，而他對虛擬空間的懷疑和不確定性是不是也象徵著真實世界裡男女雙方都會一起經歷過的起起伏伏？

愛情到底是什麼？就是有另一個人能和你分享生活的美好，但愛情的本質究竟是什麼？是一本永遠會闔起來的書。我們可以選擇把念這本書的速度放慢，慢到使書中的文字兼具看似被拉大成無限的永恆，但這本書還是遲早會蓋上的，書總有唸到最後一章的時候，那我們應該如何去面對愛情本來就會結束的本質？我想起在莊子課上曾聽到的「若不想要愛情結束，就不要開啟愛情。」我相信男主角已慢慢體認到這層本質，所以才讓結局顯得特別心碎動人。

綜觀而言，《雲端情人》可說是一部相當飽滿紮實的年度佳片，我認為這是導演 Spike Jonze 在沉潛多年後和前妻 Sophia Coppola 充滿智慧而動人的真情告白。在 1999 年以處女作《變腦》奪得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後，Spike Jonze 卻慢慢地跟《教父》大導演 Francis Coppola 的女兒 Sophia的婚姻生活多所觸礁，最後導致離婚收場。我覺得這場婚變對兩人來講都是沉重的打擊，各自花了許久時間才走出愛情的囹圄。Sophia Coppola 在 2003 年以《愛情，不用翻譯》奪下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同時也捧紅了 Scarlett Johanson，而 Spike Jonze 則是到了最近以《雲端情人》才真正走出創作低潮。男主角和 Samantha 彼此的真心傾訴，都是瓊茲以十年的心路歷程淬鍊而出的智慧，看的出來許多令人心碎的惆悵、落寞與孤寂。

巧合的是，Scarlett Johanson以其獨特的聲音挑起了《雲端情人》的大樑，更巧妙地走過導演橫跨十年的愛情裂縫，找到全新的方向。更別提本屆奧斯卡最大遺珠（大概被《瞞天大佈局》的Christian Bale擠掉）Joaquin Phoenix的精湛演技，看他深邃的藍色眸子如何傳達出戀愛的酸甜苦辣。在《神鬼戰士》演出邪惡羅馬皇帝而走紅的他，演藝生涯高峰可說是2006年因《為你鍾情》而提名奧斯卡影帝，但之後的他走入歧途，酗酒、嗑藥，到最後淪落到酒吧駐唱，直到2012年以《世紀教主》復出再度提名奧斯卡影帝，他的人生也經歷過大起大落，不過他走出來了。而正是這些淬鍊多時而得的生命智慧，讓他的演技更令人動容落淚，可說是他從影生涯以來最令人心碎的真情演出。

要如何去愛？要如何擺脫孤獨？我想，還是要懂得如何將自己的恐懼分擔出來，敞開心扉，引入愛的關懷。脆弱並不可恥，因為它正是生命存在的本質。《雲端情人》帶我經歷了一場動人心弦的愛情故事，每一個唯美的鏡頭，皆蘊含著導演深沉的生命智慧，足以細細再三咀嚼，去體會那心碎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