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只是我們告訴自己的故事」──《雲端情人》

早從1991年拍攝第一支短片以來，史派克瓊茲（Spike Jonze）的創作可說觸及了許多大相逕庭的類型，除了R.E.M.、碧玉（Björk）等名樂團歌手的MV，他的首部劇情長片《變腦》（Being John Malkovich, 1999）更令他真正一舉成名、入圍奧斯卡最佳導演，同年他也演出了名導大衛O.羅素（David O. Russell）亦廣獲好評的諷刺喜劇《奪寶大作戰》（Three Kings, 1999），但或許較少人知道，他其實也是MTV惡搞實境喜劇影集《蠢蛋搞怪秀》（Jackass）的幕後主腦之一，雖然一樣以喜劇為基調，卻和與鬼才編劇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合作的《變》和《蘭花賊》（Adaptation., 2002）裡的辯證與思索大異其趣，而2013年他亦編、製、演了《蠢》最新系列電影版《蠢蛋搞怪秀之壞爺爺》（Jackass Presents: Bad Grandpa），同時推出了可說超越自己導演前作、首度拍攝獨力完成原創劇本的《雲端情人》（Her）。

西奧多（瓦金費尼克斯 飾）順應潮流，添購了擁有智慧語音互動的OS（作業系統），以填補自己的空虛生活，而自我命名為珊曼莎（史嘉蕾喬韓森 配音）的OS竟意想不到地與他一拍即合、悉心提醒他的日常作息，並為他的人生帶來新的刺激，「兩人」的關係很快地「順理成章」從好友成為情人，珊曼莎給西奧多的心靈滿足，完全超越了沒有真實身體接觸的侷限，但學習欲望無窮並進步神速的珊曼莎，也萌生了與人類一樣的複雜情感，這段原本得來毫不費力的完美關係，卻頓時讓西奧多必須重新面對自己逃避的過去的不足與缺憾。

演技一向出眾的瓦金費尼克斯（Joaquin Phoenix）在《雲端情人》中可說是超越以往，不同以往只與聲音對戲的細膩演出已經相當精采，更自然而細膩地撐起這個在全片中近乎是獨角戲的角色西奧多，表情和情緒都精準到直遞觀者的內心，完整地以表演和觀者對話；史嘉蕾喬韓森（Scarlett Johansson）只聞其聲的表演，反而比許多真實現身的表演更動人、更有說服力，流暢而具有層次地表現出珊曼莎的睿智聰明及心理轉變，絕對是她從影以來最獨一無二的代表作；演技有目共睹的艾咪亞當斯（Amy Adams）則再現她深受喜愛的清新氣質，戲份少但恰如其分。

《雲端情人》其實是一則非常普遍的愛情故事，即使有著超現實的設定，角色的經歷和成長，在一段關係中學習如何處理對方和自己的感覺，是人人都會遇到的人生習題，西奧多遲遲無法忘懷與早已分開妻子的美好過去，自然也無法讓自己的人生再度完整，珊曼莎是他尋求慰藉與彌補的對象，未料卻成為令他真正讓自己自由的契機。本片也隱喻了高科技取代人類真實接觸的諷刺，但並非老套地批評，而是「設身處地」地為科技找到出路，畢竟我們都是源自這個宇宙的一份子。瓊茲的對白既精鍊又深刻，幽默中帶有許多人性共通點，加上他原本就傑出的導演功力，本片更進一步證明了他才華洋溢的創作實力。

瓊茲前編劇搭檔查理考夫曼的奧斯卡獲獎作《王牌冤家》（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2004）也是用天馬行空的構想來呈現一段愛情從開始到結束的過程，由同原為MV好手的米歇爾龔特利（Michel Gondry）執導並聯合編劇的《王》和本片都有導演使用本身敏銳音樂感的絕佳選曲與配樂，熱門樂團拱廊之火（Arcade Fire）為本片譜寫精準表現氛圍與人物情緒的音樂，成為影片不可或缺的靈魂一環；《血色入侵》（Let the Right One In, 2008）瑞典攝影好手侯伊泰凡侯伊泰瑪（Hoyte Van Hoytema）精準營造出迷離地淒美的疏離感，讓影像和故事完美結合。瓊茲將每個人心中的寂寞都投射在畫面和角色上，我們就像委託西奧多作詩的客戶，在不是我們創作的藝術成就中看見真實的自我。西奧多的好友艾咪（艾咪亞當斯 飾）說：「我們的存在很短暫，我想在當下允許自己快樂。」放開過去似乎很難，但我們可能其實早就準備好前進了；珊曼莎說：「過去只是我們告訴自己的故事」，過去或許是令自己失望的，在述說的過程中，失望會漸漸被現在的希望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