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捕捉愛情中迷失的雙眼:《浮城謎事》
到了五月,浮城的人開始作夢了。而且所有的人都作同樣的夢,夢見自己浮在半空中,既不上升,也不下沉,好像每個人都是一座小小的浮城。浮人沒有翅膀,所以他們不能夠飛行,他們只能夠浮著,彼此之間也不通話,只默默地、肅穆地浮著。
──西西《浮城誌異》
中產階級、越軌、慾望、死。此些元素排列組合,不免讓人聯想到法國鬼才導演歐容( François Ozon)早期的作品。不過,歐容擅長故弄玄虛越玩越大,以奇詭的情節帶包裝諷諭,推進故事的曖昧層次;婁燁的《浮城謎事》倒是毫無破綻頭尾圓融地說了一個越軌過頭的中產階級扯上命案的故事。
婁燁畢竟會說故事,九十分鐘便把一個東野圭吾式的懸疑情節交待得一清二楚,一個少女之死,牽連出一個男人的小三小四小五間的鬥爭。縝密的電影結構如俄羅斯娃娃──真相後還有真相,敵人外還有敵人。情節順著每個人解決眼前的憤怒和疑惑而推進,每個角色彼此對立,卻諷刺地緊密聯手置己於死路。
雖然多有論者已點出《浮城謎事》拍出了現下中國社會的現實感,混亂的男女關係引出中國現代化的表象。不過,這個改編自網路上的火熱故事〈看我如何收拾賤男和小三〉基底仍不脫典型的外遇敘事──女人才是能動、有辦法、具攻擊性的要角,男人總是無為的只剩性能力。欲望在裡頭依然被婚姻家庭束縛地密不透風,似乎因此每個優秀演員在片中都只有一種表情(尤其是在《春風沉醉的夜晚》中表現不俗的秦昊),不上不下地浮著,忍受著,迎向更大的崩壞與離軌。電影最末,男人拿著鐵鍬敲向拾荒者的那十七下,也只是再次證明,崩壞之後,領受代價的還是無辜的底層人。
劇情走得順理成章理所應然,於是,故事說完,電影也淺了。
《浮城謎事》是婁燁禁後五年的新作,觀眾畢竟期待。故事俗氣,手法卻依舊文藝。欲捕捉愛情的無解和無常,手搖鏡頭、灰濛色調還能把《春風沉醉的夜晚》拍得引人迷醉,但放在《浮城謎事》的浮誇情節裡,卻顯得走味或做作;或者說,因為手搖、因為灰濛,《浮城謎事》變得浮誇了。做作的是片頭那大雨滂沱伴著〈快樂頌〉中的車禍突擊、是片中少女旋轉飛舞的死亡畫面、是片尾未瞑目的少女幽靈驚悚一瞥。這些手法成功吸睛,但放在故事本身足夠狗血的情節裡,便顯膩味了。
也許,本片最可惜之處在於,婁燁給了浮城裡的人們浮躁的理由,卻沒把它們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