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星星詛咒，被血背叛—《泡泡公寓4人行》The Bubble

在加薩走廊還持續籠罩在連日轟炸之下，觀看《泡泡公寓4人行》似乎殘酷了一點。在片中，台拉維夫的年輕人上街、呼口號、裸體、跳舞，舉著反戰和平族群融合旗幟的身影，在今天看來虛幻的有如泡沫。以色列導演伊藤福克斯（Eytan Fox）一方面想以輕鬆詼諧的態度來描繪台拉維夫，一方面又不可避免的糾纏在種族文化政治難題之中，似乎試圖要給身陷矛盾的自殺炸彈客一個故事，卻又失之草率。在看似悲壯的結局之後，我不知道該怎麼去看待這段被星星詛咒的愛情。

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邊境，駐紮著荷槍實彈的以色列軍隊，對要進入以色列國土的巴勒斯坦人做嚴密的檢查，想當然爾，這是為了防範層出不窮的恐怖攻擊的必要措施。在當地駐守的軍人諾安（Ohad Knoller飾）於是目睹了一名孕婦因為被檢查耽誤了時間，不得不當場生產並且產下死胎的悲劇。這個悲慘的開場和片子中段台拉維夫「真空」的、夢幻泡沫般的生活型態看似無關，但實際上卻扮演了重要的指示效果。台拉維夫之所以真空，住在仙金街（Sheikin Street）的年輕人之所以可以徹夜跳舞狂歡，圍繞台拉維夫的美好泡沫實際上是軍事力量所構築的銅牆鐵壁。而這樣的開頭，也說明了看似突然的結局，其實是必然。

片子大部分的時間是開心的。巴勒斯坦籍的艾斯拉（Yousef Joe Sweid飾）和諾安在檢查哨和一見鍾情，於是來到台拉維夫與諾安以及他的兩個室友同居，過著非法移民的生活。諾安的室友之一是貌似史嘉麗嬌涵森的露露，她美麗性感作風大膽，看得出來導演試圖將她塑造成台拉維夫的凱莉布萊蕭。她對性開放，也熱心於反戰抗議活動。另一位同志室友亞里成天嚷著「不談政治」，卻沒意識到政治不管談不談，已經到處都在；但卻也是最「不沾鍋」的他最先看出諾安和艾斯拉這段跨越種族的戀情必定會帶來災難。他們四人一起住，一起參與反戰抗議，一起喝咖啡，一起喝酒，一起在號稱中東紐約的現代之都台拉維夫生活。

同性戀不僅是導演伊藤福克斯一向關注的議題，在片中也和台拉維夫，和反戰帶出另一層意義。在都市行銷的潮流之下，所有標榜「現代」、「進步」、「開放」的都市都宣稱它們對同志友善。對同志友善的確是一種衡量人權狀況的標準，但是同時卻模糊了世界各地不同的文化背景，而只是一味的複製西方都市的價值觀和文化。在片中，對比於台拉維夫的是艾斯拉的巴勒斯坦家鄉。我們很明顯的看到他們對同志的不友善、不理解，甚至還有艾斯拉的妹夫強迫他改變性向。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兩個國家、兩種文化被再現為同一時間軸上的兩端，一個進步，一個落後；一個文明，一個野蠻。同性戀除了被拿來作為衡量文明的標準軸，也被拿來和反戰放在同一側，高高地看著保守的、主戰的、恐同的右側。這是個有效的策略，而在所謂的現代都市中，也的確是這些處於去政治的虛幻泡沫之中的年輕人在為偉大的理想奔走。但這也是個太簡化的劃分。看他們輕輕鬆鬆的跳舞反戰，裸體反戰，一切都在遊戲、玩樂的情境中進行，我們也悄悄看到了導演輕輕的控訴。

導演在片中特意安排諾安和艾斯拉小時候幾乎同時居住在耶路撒冷，以粗粒子呈現的回憶片段，兩人的母親並肩坐著，看兩個小孩子在公園裡一起玩著，無關種族。小時候玩在一起的兩人，長大之後相戀，順利的話這將會是一個宣示族群大融合的戲劇化再現。但是導演不這麼樂觀，他在最後的最後納入了自殺攻擊，非關聖戰，非關殉教，非關政治，非關種族，導演把自殺攻擊轉化為個人故事。除了增加悲劇性之外，這個設計其實太天真、太草率。當然這也可以說是非戰之罪，畢竟一個以色列導演試圖詮釋自殺攻擊，是怎麼樣都不可能正確的。

台拉維夫的漂浮半空、隔絕政治，和玉石俱焚的以巴戀情，對照今日的加薩走廊，怎麼不讓人感到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