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箱裡的歷史光影：拉美影展《墨西哥皮箱》

《墨西哥皮箱》是這次拉美影展的一部珍貴作品。這部紀錄片訴說一只珍貴的皮箱，裡面裝著超過4500格攝自1930年代西班牙內戰的底片，由上一世紀最為世人熟知且津津樂道的戰地攝影記者羅伯‧卡帕（Robert Capa），他的愛人同志Gerda Taro，以及他的另一位名攝影家好友David Seymour所拍攝。失蹤了70年後，此片導演Trisha Ziff在墨西哥城重新發現了這只皮箱，並與紐約的「國際攝影中心」（International Center of Photography, ICP）合作，將這只裝滿了黑白膠捲的皮箱與其中的影像，移到ICP整理展出，並紀錄與之相關的歷史和今日。

這只皮箱如此重要，當然是因為箱內底片的三位拍攝者，乃大名鼎鼎的卡帕等三人。全世界新聞的新聞紀實攝影界，無人不知卡帕的名言：如果你照片拍得不夠好，是因為你靠得不夠近。在傳記小說《等待卡帕》（原點出版）的推薦序〈卡帕‧卡嚓！〉裡，攝影家張照堂已精彩地描述了卡帕傳奇而不羈的攝影人生。這幾位「靠得夠近」的戰地攝影家，也似乎命定地先後死於戰場或戰爭地區：國際第一位女性戰地攝影記者、波蘭猶太裔的德國人Taro，1937年死於西班牙內戰的戰場拍照工作上；Seymour於1956年在採訪蘇彝士戰爭時被射殺；而卡帕則在1954年的印尼戰地拍照時，踩到地雷身亡。

《墨西哥皮箱》對許多知名的攝影家、策展人、作家、藝廊負責人等等，做了大量的訪談，細緻地描述卡帕等三位攝影家的作品。在1970年代後期，以拍攝尼加拉瓜革命現場而聞名國際的攝影家Susan Meiselas，即在片中娓娓道來卡帕等人的攝影意義。影片也談西班牙內戰：這個讓50萬人死亡、另外20萬人流亡國外的戰爭，延續了近三年，並且開啟了法朗哥將軍之後長達36年的獨裁統治（跟國共內戰後國民黨在台灣長達38年的軍事戒嚴統治，差可前後輝映、相互媲美），與政治迫害的歷史。這段極權統治的歷史後來雖然結束，但是許多當年經歷過內戰、遭受獨裁迫害之苦的人，卻至今不太願意多談他們的經歷。此影片的一大價值即在於，藉著皮箱與底片的重見天日，許多年輕後代子孫希望認識、挖掘法西斯政權的過去，與當年左翼人士的抵抗歷史。

皮箱、底片的旅行路線，和當年西班牙難民的流亡路線一樣，最後落腳在願意敞開大門、接納大量西班牙內戰流亡者的墨西哥。當年戰地的底片，保留了一些戰場上真實生命的吉光片羽。它們也許無法成為理解複雜歷史脈絡或真相的文本，但是，《墨西哥皮箱》的導演，紀錄後代親人挖掘當年失蹤或死於內戰之軍人的屍骨殘骸，成為貫穿全片的敘事結構，他們和通過攝影底片對歷史、真相、記憶之考掘與探索的工作，相互對照呼應，成為彼此指涉的暗喻，饒富趣味。也許歷史與記憶的重要性，不在於通過哪一種特別的證據來理解，而是需要人們持續不斷的挖掘、面對和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