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準結合美感和驚悚的傑作：《落日車神》

2006年，我錯過了丹麥新銳導演尼可拉溫丁黑芬（Nicolas Winding Refn）在金馬影展的「導演專題」放映，其後也未見台灣片商發行他的任何一部作品，今年他在坎城影展上勇奪最佳導演的這部新作，終於成為「首度」來台的黑芬作品（片商亦先推出他2009的作品《血染天堂路》Valhalla Rising），台灣影迷才得以一窺他獨特的影音魅力。

《落日車神》並非黑芬的第一部英語片，早在2003年推出的《恐懼X檔案》（Fear X，亦被選映於2006年金馬影展導演專題中）就是由坎城影帝約翰特托羅（John Turtorro）主演、與《噩夢輓歌》（Requiem for a Dream, 2000）原著作者、美國作家小賀柏特賽爾比（Herbert Selby, Jr.）聯合編劇的英語作品，可見他早有進軍國際的雄心壯志，甚至早於《藥頭悲歌》第二、三集（Pusher II & III, 2004 / 2005），也看得出他對黑暗犯罪題材的情有獨鍾。

主角（萊恩葛斯林飾）是一個無名氏，他的名字從沒出現在影片中，就像黑澤明《大鑣客》（Yojimbo, 1961）中的浪人過客，他一個人隻身來到大都會洛杉磯，以他過人的開車技巧從事電影特技，而他也時常「非法兼差」、根據老闆（布萊恩克蘭斯頓飾）的牽線，擔任搶匪的接應司機，卻是日復一日、毫無目標，直到認識了一對溫暖他冷酷內心的鄰居母子，並情不自禁愛上有夫之婦艾琳（凱莉莫里根飾），他才發現人生的真正方向，並決定挺身幫助剛出獄就惹上麻煩的艾琳的丈夫（奧斯卡艾薩克飾），以成全他們一家人的幸福，卻也帶領他「駛」向無法逆轉的道路。

改編自美國作家詹姆斯薩利斯（James Sallis）的同名小說，劇本由曾以《慾望之翼》（The Wings of the Dove, 1997）入圍奧斯卡的伊朗編劇好手荷賽因阿米尼（Hossein Amini）執筆（這是第一部黑芬沒參與編劇的純導演作品），《落日車神》的人物設定和故事，都令我自然地聯想到馬丁史柯西斯的金棕櫚經典《計程車司機》（Taxi Driver, 1976），兩個主角都是以開車維生、具有反社會傾向，而後因關鍵人物的出現而成為現實社會中的真正英雄，故本屆坎城影展由勞勃狄尼洛為首的評審團，頒與本片最佳導演，更別具傳承性的象徵意義。

黑芬的作品似乎都以男性為中心角色，前兩部同為英語發音的作品《布朗森》（Bronson, 2008）和《血染天堂路》，讓英國新生代男星湯姆哈帝（Tom Hardy）和近年來以許多大製作竄起的丹麥男星麥茲米基森（Mads Mikkelsen）發揮突破性的演技，而早就是新生代男星中最受推崇的萊恩葛斯林（Ryan Gosling），在本片中造就了集性格和感性於一身的最新銀幕經典形象，難怪會讓黑芬讚不絕口。新生代演技派玉女凱莉莫里根（Carey Mulligan）也再度呈現自然脫俗的演出，近來不斷軋戲的稱職綠葉布萊恩克蘭斯頓（Bryan Cranston），和「地獄怪客」朗裴洛曼（Ron Perlman ，都是一時之選，但最值得一提的，莫過於總以溫和形象現身的編導演喜劇才子艾柏特布魯克斯（Albert Brooks）搖身一變的大反派，讓片中不時瀰漫的黑色幽默更倍感獨特，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選角，他參演的第一部電影其實正是《計程車司機》。

黑芬十分風格化的手法絕對是本片的一大看頭，他強調明暗對比的戲劇化攝影效果，營造出危險卻莫名迷人的氛圍，出自掌鏡已蔚為現代犯罪經典的《刺激驚爆點》（The Usual Suspect, 1995）的攝影師紐頓湯瑪斯席格之手也有一番傳承意義。黑芬同樣在本片中證明他敏銳的聽覺，除了克里夫馬丁尼茲（Cliff Martinez）一貫以簡單節拍打造的迷離而淒美的配樂外，「Kavinsky」與「College」等獨立樂團的精采歌曲也完美搭配情節和角色心境。本片設在洛杉磯的背景，令我亦聯想到美國導演麥克曼（Michael Mann）的犯罪經典，尤其是以司機和殺手為主角的《落日殺神》（Collateral），本片中文片名可能也是因此而來。而黑芬的影像風格有著看似承襲山姆畢京柏（Sam Peckinpah）《日落黃沙》（The Wild Bunch, 1969）的慢動作暴力美學，和一如王家衛《花樣年華》（In the Mood for Love, 2000）般無可救藥的浪漫，而如此剛柔並濟的個人風格，將《落日車神》造就為一部如此精準結合美感和驚悚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