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牌類型的絕處逢生:《武俠》
陳可辛的《武俠》用片名定義了這一部電影的類型;同時,他也用內容顛覆了我們所熟悉的武俠片。
造紙工人劉金喜(甄子丹飾)英勇擊斃打劫村莊的江洋大盜嚴東生和同夥,被族人視為大英雄。然而,捕快徐百九(金城武飾)前來查案,發現武功高強的嚴東生的死因不單純,疑為武功高手所為,不可能是一介平凡的造紙工人所為。為了查出劉金喜的真實身分,他明查暗訪,發現劉金喜的真實身分,竟是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邪教「七十二地煞」失蹤多年的二當家。執法剛正不阿的徐百九決意將他捉拿歸案,沒料到尋獲二當家的消息卻引來邪教教主(王羽飾),希冀召回他最心愛的兒子。但劉金喜既不想被捕,也不想重回家族,他只想退隱江湖,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落安居樂業。為了這個目標,他一方面必須說服講法不講情的徐百九,同時又得保護它的村子和家人免於邪教的殺戮。
武俠此一文類不論在華文創作或是大銀幕上,都有淵源的歷史,也曾幾度式微,但每每山窮水盡,卻都能絕處逢生。前陣子大陸從《霍元甲》開始的一波武俠片風潮看似有番氣勢,卻因後續的同類之作流於八股陳俗而失去魅力。陳可辛的《武俠》則可能是一部真的能讓武俠片絕處逢生的關鍵之作。以往,武俠小說和電影歌頌英雄人物行俠江湖的英勇,也頌揚他們俠氣干雲的氣度;但是在陳可辛在《武俠》之中所做的,卻是去打破這樣的神話。首先,在電影的前半段,陳可辛顛覆武俠英雄在這類型電影之中的神話地位,隨著劉金喜真實身分被揭露,他的俠義形象在觀眾心中也頓時不復存在。相反的,我們在銀幕上看到的是一個過去十惡不赦的惡煞,為了改邪歸正、金盆洗手不斷低身下氣、委曲求全的卑微身影。而這部電影之中,重頭到尾並沒有真正的「俠」──不論這所謂的「俠」是一種人物,或是一種精神。劉金喜不是俠,徐百九更不是。將俠氣取而代之的,是江湖上的現實和殘酷。而化名劉金喜的唐龍金盆洗手,就是他對這樣弱肉強食世界的厭惡,因此,從這個角度而言,我們也可以將《武俠》看作是一部「反武俠」的反類型片。但任何的反類型片,其實都是立足於前人的立下的根基,所以反類型其實也是一種體制內的創新。
此外,本片的另一獨特創新之處,便是陳可辛導演稱作「科學武俠」與「微觀武俠」的新元素。陳可辛在這一部武俠片之中加入以科學證據為依據的推理故事,透過捕快徐百九辦案的過程,導演用現代醫學的角度切入,佐以動畫和慢動作來分析各種武功招式在人體內造成傷害的方式,讓觀眾看到在以往武俠片中的飛簷走壁之外,另一種呈現習武之人高深功力的視覺呈現方式。而我很喜歡徐百九這個角色,他古怪的個性讓我想到在《斷頭谷》中強尼戴普所飾演的克萊恩警官。這兩個角色都是處在新舊交接時代之中,堅持依據科學證據辦案的執法者,而他們身上也都有對立的力量在進行角力。強尼戴普飾演的警官身上看到的是科學與超自然力量之間的辯證;而徐百九則是「法」與「情理」之間的抗衡。除此之外,兩人之間在角色設定尚有許多相似處,仔細比較起來,別有一番趣味。
然而,電影後半段的劇情安排則不是那麼令人滿意,邪教「七十二地煞」的出現過於突然,猶如天外飛來一筆,鋪陳不足。觀眾還沒來得及弄清楚他們的來頭,卻緊接著看到劉金喜為了脫離這個「家族事業」斷然砍下自己的左臂,為何區區一隻左臂就可脫離父子關係,對於七十二地煞的交代不清,令人對劉金喜的行為不禁有幾分錯愕。除了錯愕之外,這還可以看出是陳可辛為了讓甄子丹和王羽這個重量級武俠明星交手時,可以指涉王羽過去知名的角色「獨臂刀王」之下的刻意安排。而為了讓和武功高強的教主對打的戲得以結束,從導演的安排也可以看出他已招式盡出,只好靠另一個天外飛來一筆來結束這場硬仗。
上述的這些安排,可能是陳可辛在以動作先備的條件之下,為了配合設計的橋段而編寫劇情。從這邊也可以看出來,這是一部動作取向的商業電影,而甄子丹為三段最主要的武打場面所作的設計當然沒有讓觀眾失望。而惠英紅與王羽的參與,還有一些橋段的安排都可看出導演對於武俠片致敬的用意。而香港配樂大師陳光榮靈活地交互運用古典樂器與電子音效,常常大膽地將故事的情緒與張力推到了臨界點,不但滿足了商業電影對感官刺激的追求,更為《武俠》增添了幾分狂放的個性。
總的來看,雖然陳可辛對於議題與電影類型傳統所探討的深度,都因為商業上的考量而妥協了,但是他仍然為這個類型的傳統提供了許多新的方向。而身為一部商業片,聲光與視覺效果都讓人十分過癮的《武俠》絕對是一部十分有個性,又兼具現代感的新武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