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共生的下流——專訪《海角上的兄妹》導演片山慎三與女主角和田光沙
有趣的是,與《海角上的兄妹》導演片山慎三在訪問談最多的,反而是韓國導演奉俊昊的新作《寄生上流》,「恨不得想找更多人聊這部電影,奉俊昊導演太厲害了。」他來台第一件事,就想要去看,眼睛發亮如狂熱影迷一樣,差點忘了他是為了宣傳自己的電影而來。我問他這是他理想的電影模式——雅俗共賞?他點頭示意。片山熱愛奉俊昊並非無因,不如說想從中師法,十年前,他為奉俊昊在《東京狂想曲》(Tokyo!,2008)的段落擔當副導,「在日本,導演組分工很細,就算是被稱為副導,也未必執行相關工作,與奉俊昊合作期間,也讓我知道如何成為一位導演。」
他為了參與《非常母親》的拍攝,留在韓國足足一年的時間,就在這期間完成了《海角上的兄妹》的劇本。貧富差距問題令他想拍邊緣議題,但片山導演深知這樣的題材無法找到電影公司,「在海邊的小城市上,誰會想看一部有自閉症,又有賣春,又有侏儒的電影?」只好自資完成,前後100萬台幣預算,「以前日本電影有這種低成本的嘗試,最近較少。」雖說前後花了一年時間,實則只有20多個工作天來完成。
「在我的親戚有人也有自閉症,我與他年紀相仿,從小到大,看著他要依靠父母才能活下去,如果父母死掉的話,又怎樣活下去?這個疑問直到現在還留在心裡。」電影中的哥哥良夫四處尋找患有自閉症的妹妹真理子,終於找到她後,卻發現她和城鎮上的男人發生性關係,並得到了一萬元。沒有穩定工作的良夫,在生計所迫情況,只好抱著罪惡感讓真理子賣春賺錢,在這種生活中,他漸漸觸及了妹妹真實的喜怒哀樂。片山導演說無意以作品對社會作控訴,也不特別想探討任何社會福利議題,他關心的是作品中人物的心理變化,呈現在海邊生活的兩兄妹,無法自處,像野生動物的獸性爆發,一切行動只為能過得一天又一天,直接拍出了邊緣的生活的想像以及彼此依存共生的關係。不過令他高興的是,在日本上映期間,在社福機關工作的觀眾看完後說是日本電影中少見的真實反映,無論是戲中男女主角身處的環境和他們的經歷,多少能喚起一些人的關注。
在戲中飾演自閉症妹妹的和田光沙,對電影能喚起如此大回響也始料不及。和田不是新演員,早年當過卡車司機,一心想成為演員,後來覺得再不做就來不及了,於是毅然決然辭掉工作,08年起在不少粉紅電影裡擔當配角,近年進入獨立電影圈,與瀬々敬久,白石和彌,矢崎仁司和山下敦弘等導演合作,也開始出現在商業電影中。和田光沙感慨演戲十年,好像終於有一部能稱之為代表作的電影。她為了研究自閉症的議題,除了參考相關的紀錄片外,也去當義工和相關群體接觸。戲中的妹妹生活上種種細節都需要哥哥照顧,父母早已離世,但這位哥哥看來也不太會照顧別人,妹妹像野獸一樣生活,所以戲中有不少性愛場面,這是妹妹最具自主的時刻。和田過往以拍攝粉紅電影為主,角色也離不開要裸露,問她如何看待兩者的分別,她說,「對我來說,兩者的演出其實都一樣,你都是要認真面對,思考怎樣演出。」
《海角上的兄妹》在日本當地的藝術和獨立電影市場引起了不少話題,更得到山下敦弘和奉俊昊導演,以至演員池松壯亮、高良健吾讚揚。直接又暴躁的情緒,毫不遮掩;男女主角的真實演出,令人想到韓國電影,比如金基德、李滄東等人早期作品。正如文首一開始談及,在片山導演心目中,藝術與商業電影之間最大分別,其實是關於觀眾如何理解,後者有一套相對容易理解的手法讓觀眾進入電影的世界,而前者得讓觀眾去習慣創作者的手法——他以《小偷家族》和《寄生上流》為例,後者正是最好例子,有一線非常清楚的線索,每一步能引起觀眾的好奇和追看心,前者的故事,像散點式,情節之間沒有直接明顯的連結,更強調創作者個人色彩,「沒有說兩者有誰是好是壞,是創作者如何去選擇的問題。」
雖然說是獨立製作,作為編導的片山慎三此終希望作品能照顧及觀眾,「我想要的作品並非是去引起任何人的不安,反而是獲得共鳴,不是同情他們,是理解他們的生存——我的電影還是相對樂觀,甚至有一些娛樂性。但至於兩位主角如何走下去,我也不知道。」在他心目中如果能拍如東映電影公司60年代(意指日本電影最輝煌的時代)的電影那是最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