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每個人面對現實的問題 ──專訪韓國電影《實習男生存法則》李容承
韓國電影《實習男生存法則》（10 minutes）是李容承執導的首部劇情長片，在甫於七月中旬結束的台北電影節中，本片在「國際青年導演競賽」單元更一舉贏得首獎。在這之前，《實習男》已跑遍了各大國際影展，其中包括釜山國際電影節、柏林影展、香港電影節、上海國際電影節等等，更曾獲得國際影評人費比西獎的殊榮，也曾得到觀眾票選獎的親睞。有影評人認為片中主角實習男在職場上進退兩難的處境，反映了韓國社會現實中僵化的階級體制。導演說到第一次參與這麼多國際影展，最有趣的經驗是與各國觀眾的交流。其中有不少年紀相仿、有過派遣工作經驗，或是當過約聘人員的觀眾，令他驚訝的是，大家對實習男的開放式結局，都有不同的解讀與猜測。
拍出引起這麼多觀眾共鳴的精彩電影，事實上是來自導演的親身經歷，也來自因緣際會。李容承導演大學畢業之後，曾先進入公家機關當約聘人員，兩年之後離職，回到學校念電影碩士。沒想到進到研究所之後，學校要他們準備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畢業製作的企劃，而且畢業作品必須參加創投，從入學到創投提案之間只有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因而這段職場經驗便成為他畢業作品的靈感來源。
會以自己的職場經驗做為創作題材，李容承表示因為有過親身經歷，較能說服團隊。而相信曾身處其中的他，一定能夠掌握辦公室的氛圍。果然，他捕捉職場各色人物，活靈活現、貼近真實的程度，讓許多觀眾看完說，在辦公室都遇那樣的人。更有趣的是，當問到他是否以其真實經驗來塑造辦公室中的各色人物時，導演說他先把辦公室生態想像成動物農場，在心中描繪不同的動物圖像來構思人物的個性與關係，比如說男主角是馬，是辦公室中唯一的草食性動物，周旋在母獅子（新進女職員）、浣熊（單位主管）和狸貓（資深前輩）之間，在這肉弱強食的世界裡，力求生存。
此外，雖然故事和角色的原型來自導演個人的創意，但導演打趣地說，其實自己的劇本很無聊，就只有交代男主角的動作，很多細節都是在現場排練時，演員自己再加進來的。例如男主角周圍的人那些細微的小動作和表情，其實都是臨場反應，憑著經驗或想像，不斷彼此互動與嘗試得來的。等到實際拍攝，營造出導演所想要的效果時，所有的工作人員，甚至是演員自己都覺得好像置身在辦公室裡，真實到還會起雞皮疙瘩，劇組成員都對這種共同創作方式都感到非常滿意。
但這麼愉快的團隊經驗，在他剛開始學期拍攝電影時可是沒有的。在拍攝本片之前，導演曾拍過兩部短片作業，其中一部是大學時的畢業作品，《Richard, the Elite University Student from London》，回憶起拍攝的過程，導演說真是非常辛苦，所有工作人員都為他吃盡苦頭，全片在十八層的頂樓拍攝，場景中堆起高高的紙箱，而且每個箱子都沉甸甸的裝滿東西。可是在搬運到劇時，大樓的電梯只到十六樓，所以工作人員們還得搬著所有的道具爬兩層樓，拍完後還要整理，大家都暗地裡叫苦連天。
經過這次挫折，他才知道拍戲不能這樣。也開始懷疑自己到底適不適合拍片，甚至因此一度放棄進入公家機關工作。但沒想到這部短片後來受到不少影展青睞──「自己好像是能拍電影的」這個想法也才在導演默默埋下，也讓他重新燃起未來繼續拍片的希望。導演說：「當你腦中出現這樣的想法時，就要相信，而你相信自己的時候，幫助你的人才會出現，像是水到渠成。當你有信念的時候，幫助你的人自然就會出現。就算沒有錢，也會自己出現，到最後連天氣都會幫你。」記取了先前經驗的教訓，這次拍《實習男》時決心不再犯相同的錯誤，果然與大家相處愉快，原本大家認為枯燥無聊的劇本，在互相激盪創意與靈感下，最後竟然在一天之內演員全都排練好，全片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十五天內完成。能拍出如此意想不到的好成果，導演毫不居功，表示都是團隊合力的幫助才完成的。
全片的自然寫實風格，反映社會中每個人的職場生態，許多觀眾也都能從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一直到片尾，高度風格化的處理令人眼睛一亮，充分展現導演場面調度的功力，在精心設計的結構底下，掀開令人心驚的真實層面。導演，表示結局是在劇本階段就已寫下的原創概念，但當初只寫了幾個字：「防災演習，主角看著大家」。拿到劇本，大家似乎都無法從字面上了解他的意思，甚至還會質疑。只有他的指導教授喜歡，還鼓勵他要堅持自己的想法。而教授的鼓勵給了他很大的信心，決心執行出心中的畫面。
而選擇相信自己，結果出奇的順利，攝影指導的建議更加強了結尾的力道。他強烈建議以高速攝影來捕捉每個人在演習中剎那間的表情動作，果然體現了最初的想法。我們跟著實習男倒數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透過他的觀點鏡頭，目睹著辦公室裡的人們卑微地應付成規，重複不斷的例行工作，機械化成自然的動作，熟練地操作著。久了，甚至不需要思考，也能在規律中找到順序。實習男的進退兩難，李容承說自己在剛畢業時也曾遭遇過類似的情況，他一方面擔心自己拍不出好電影，另一方面又猶豫是否該以兩年的資歷去找別的工作。但他其實意識到自己個性與環境的衝突，也因此更看清了公家機關的僵化與無能。電影開放式的結尾，讓我們抽離，也讓我們沈思，面對現實之後呢？又該何去何從？
對李容承導演來說，堅持拍電影的信念，是希望對社會大眾有所影響。他想藉著這部電影，讓大家正視自己的問題，因為人就是要活在現實裡的。導演認為，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生活、是人生，他希望借由《實習男》的故事讓年輕人都能好好想一想，面對自己的問題，面對現實。《實習男》正因為是學生作品，才得以選擇處理如此平凡寫實的題材，而這也是初生之犢的可貴之處。而以新導演之姿，首部長片作品即得到如此熱烈的迴響與肯定，李容承感到很幸福，終於做到自己想做的，讓每個看的人都能有所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