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狂歡的變奏:《搖滾世代》、《搖滾吧!爺奶》
炎炎夏日,屏息瞬間,用力吶喊,一起加入音樂的狂歡盛會。衝向1970年代,當性、毒品和搖滾樂一同解放的同時,音樂祭(festival)更綿延出此種神話場域,用農場打造出搖滾聖地,震撼樂迷的心靈,面向幾十萬人口的「朝聖」,人們孕育了音樂作為宣洩的窗口,湧入這場狂歡的慶典。樂手用音樂做發聲,赤裸裸的將衝突寫入歌詞,起先嬉皮提起「愛與和平」的口號,而後更注入了政治、反戰及社會意識,用他們對音樂的堅持與執著開啟一場為期三天的瑰麗展演。當音樂響起的那一刻藉由音符結合歌詞譜出一段獨特旋律,穿透人心,樂迷猶如《波坦金戰艦》中的石獅子體現沉睡、驚醒、站立(隱喻著人民力量的覺醒),高聲呼喊,燃燒熱情。至今,經歷多年後這些音樂幽靈的歌聲仍迴盪在我們的生活周遭,無論是大衛鮑伊(David Bowie)、誰(The who)、原始吶喊(Primal Scream)、電台司令(Radiohead)、酷玩樂團(coldplay)等,這些音樂(樂手)或許對某些人而言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影響了他們看待過去、現在甚至未來的態度,造就另一種可能。
如果《搖滾世代》(Glastonbury Festival,2006)是這場狂歡的起始點,那《搖滾吧!爺奶》(Young@Heart,2007)就是證明了這個生命旅程沒有終點。就影像而言,前者橫跨35年歷史,體現出了搖滾生活的反叛態度,如何在農場建造一個烏托邦世界/無政府狀態。身旁同是在音樂上產生共鳴的人,搖滾樂不僅強化群體性及對彼此之間的身分認同,它在社會中更以反文化/次文化的角色出現;後者導演史蒂芬沃克(Stephen Walker)用7個禮拜紀錄了同是跨過這35個歲月的老人們,平均年齡為八十的他們不畏懼死亡,組成的「年輕的心」樂團(Young@Heart)用一種搖滾精神歌唱,為生命的存在狂歡。故本文從這兩部以紀錄片的姿態,形構出群體狂歡,卻呈現出不同面向的影片為主軸,除了湧入時光綿延的聖地,並再次解放年輕的心。
時光綿延的隧道:《搖滾世代》
然而,電影曾經是個魔術箱,幽暗的黑箱中藏著虛幻之光,而後這個盒子變成了激發各種不同想像,創作者天馬行空想像感嘆、反諷、浪漫綺想、訴說等的空間,讓眾人皆有作夢的權力亦體現說夢話的本性;而音樂亦是如此,樂手在歌聲、渴望、沉溺幻想的建構當中隱藏著生活的短缺、不滿、愛戀、情恨等,在電影裡更是在影像背後的主導幫手,將情緒導入觀者,添上許多生動的調劑。兩者處於新世代的數位空間中,擦撞並釋放過去、現在、未來的變亂紛呈,一方面啟發光的想像,一方面又道出滿目瘡痍與處處生機,形成各為不同的面向。而音樂在此翻攪出影片與人的記憶,又或者單純的只是細說一種理想或感動。大至《成名在望》(Almost Famous,2001)一個少年追隨樂團巡迴,在夢想的追求、掙扎與迷失旅程中卻成了他的心靈之旅、狂妄不羈的海上DJ生活《海盜電台》(The Boat that Rocks)、具有狂歡前奏的《24小時狂歡派對》、追溯60年代迷幻搖滾《門》(The doors),小到傳記類的《搖滾啟示錄》(I'm Not There)道出不同面向的巴布狄倫、《歡樂分隊》(Joy Division)一個無法控制的掙扎等。
當電影綻放的同時,打開盒子的窗,《搖滾世代》彷彿開啟視覺與聽覺感官上的無限可能,將其一切掏空,回歸音樂啟蒙的點上,然後,發芽。透過鏡頭,逃避到這場被譽為全球規模最大、活動時間最久的戶外音樂祭。延續著每個世代的狂歡史,印記著各個集體世代的瘋狂與虛無,每個年代都有屬於那個年代的聲音,為當下創造奇蹟。如同為音樂祭紀錄片《伍茲塔克》(Woodstock,1970),皆運用切割畫面鏡頭呈現演唱會、大雨過後的泥巴戰、池塘中放蕩不羈的男女、結束後遍地的垃圾及造成當地居民不滿。然後,在兩個小時輝煌、璀璨、無法控制的旅程中,沉溺於廢車石陣、性愛場面、高空彈跳、還有使用可能產生萬花筒效果的藥物、酒精等。
它們或許讓我們感受到閃動、片段的過去,進而發展出一種獨特的錯覺,使觀者彷彿身歷其境,並且在探索音樂的象徵語言並將其與影像連結,見證了一場一輩子一定要去朝聖的地方。那種充滿情感的歌聲令人陶醉,卻又寂寞,看似親近,實際卻有距離的曖昧位置羨煞了觀者。經過這場盛會的洗禮,享受自由,隨著歌聲搖擺。然而,對親身體驗過的觀者而言,真正震撼的是那些原本只能留在腦中的印象,用影像被喚醒後的經驗,追尋屬於自己的軌跡。尤其,當無信念樂團(Faithless)的〈we come one〉台下大合唱的感動及演唱會最後總會在大衛鮑伊〈Heroes〉的歌聲中,更是達到狂歡最高境界的儀式。片中大衛鮑伊於2001那年的舞台上說:「三十年前我到這兒表演的時候,帶了一瓶醫生處方的大麻酊,而且被安排在凌晨五點上台!」即是代表時光的綿延、世代的變遷。縱使如此,那種穿越時空的感動並無銳減,反而提醒搖滾並非單屬年輕人的權力,沒有階級、年齡、性別的限制,到處瀰散的叛逆的氣息。
觸動群體的靈魂
繼而走向《搖滾吧!爺奶》。片頭是由九十三歲的艾琳霍爾(Eileen Hall)的一聲長叫,龐克始祖──衝擊樂團(The Clash)〈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 〉,更印證搖滾不單屬於年輕人的權力,導演以一點也不像我們所見過的任何祖父母,作為片頭旁白的基調。在一個神奇時代,他們做過一些令人興奮的事情,他們沒有在整個人生的終點結束生命,這不只是延續一種精神,更激起另一個世代的音樂盛會。
片中的老人們經歷過動盪、戰爭時期,特寫面容上的印記,投射出光陰的流逝,但此時的他們沒有禁忌。在團指揮巴伯席曼(Bob Cilman)的帶領下,叛逆的爺爺奶奶在片中用自己的方式唱出愛欲、孤獨、歡笑、寂寞甚至死亡,用生命的力量譜出歡笑與淚水交織的旅程,藉由音樂消彌世代的間距,用力搖滾、震撼人心。影片中那些片段,沒有像1970年誕生的Glastonbury Festival充滿反歧視、反文化、激進的力量,沒有放蕩不羈的年輕人鬧事、玩樂、嗑藥。但他們的心中仍持續燃燒著青春的激情,跨世代的唱出電台司令、吉米罕醉克斯(Jimi Hendrix)、酷玩樂團等經典搖滾名曲,觸動現場亦或觀者的心靈,著實充滿著「愛與和平」,讓現場熱血沸騰,高聲歡呼。
他們巡迴帶給歡愉,創造奇蹟。如果說,老人和監獄在某種程度上,同為不受歡迎和沒有自由,那麼音樂就是隨時可超越這座圍牆的媒介。在一次監獄演出巴布狄倫經典之作〈Forever Young〉,縱使他們在演唱前兩位團員相繼辭世,但他們仍用心唱出歌詞,用生命高歌。無形道出,歌詞中的字句是這些老人們生命歷程,只有他們才了解在過往的當下憤怒和抗議是什麼感覺,同時也說明了在生命的旅途中,他們永遠年輕,用歡樂的方式哀悼、用音樂替代死寂的儀式。再者,導演在此一紀錄片中置入類似音樂錄影帶的形式,運用這個媒介的獨特傳達能力,為劇中添加不少色彩,音樂亦在畫面的輔助下更具張力。透過一群上了年紀的老人們,熱情地實現他們的夢想,指涉音樂路上的純真與直率。另外,藉由他們毅力不停學習、不怕挑戰及不屈饒的生命力體現搖滾精神,就此雖提高了音像的辨識度,但不免覺得導演在影像處理過程中帶了些許的商業手法。儘管如此仍是令人動容,尤其在最後患有充血性心臟衰竭的成員佛萊德尼特(Fred Knittle)帶著氧氣管,氧氣管的節奏伴隨酷玩樂團的〈Fix You〉更添加了一份感傷及讚嘆。
回到時空的最後一站,仍不難發現隨著時代變遷,即使在不同國度、地點,那最純粹的年代早已逝去,缺少當下,一種韻味、理想、歷史背景。更多的是商業背後的消費狂歡,在節慶劃下休止符後,留下的美好回憶和許多未能帶走而留給當地居民的紀念品。但藉由《搖滾吧!爺奶》重燃搖滾因子,會發現擁有另一種獨特的悸動,隨著片尾演唱會的歌聲,留住不是等待丟棄的東西,而是用歌詞唱出的生命旅程。
引用片單:
《搖滾世代》。導演:Julien Temple。演出:Björk、David Bowie、Billy Bragg、James Brown、Nick Cave、Michael Eavis、Steven Patrick Morrissey、Joe Strummer。Lee Daniels Entertainment Newhouse Nitrate,2006。
《搖滾吧!爺奶》。導演:Stephen Walker、Sally George。演出:Joe Benoit、Helen Boston、Louise Canady、Elaine Fligman、Jean Florio、Len Fontaine、Stan Goldman、Eileen Hall、Jeanne Hatch、Donald Jones、Fred Knittle、Norma Landry、John Larareo、Patricia Larese、Miriam Leader。Fox Searchlight Pictures,2007。
(本文作者劉佳佳為台南藝術大學動畫藝術與影像美學研究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