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單程車票》The Barbarian Invas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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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04

導演丹尼斯阿坎德(Denys Arcand)一九四一年出生於加拿大法洛區魁北克省的天主教家庭,此一背景在他日後〈蒙特婁的耶穌〉中以後設手法得到了反省和解構。於蒙特婁大學攻讀歷史以及當時加拿大複雜的政治社會運動,醞釀了他作品裡關於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母題。一九八五年的〈美國帝國淪亡記〉藉由左派知識份子的清談與波希米亞式公社性解放來譏刺資本主義美帝的墮落而聲名大噪。轉進好萊塢發展所拍攝的〈愛慾殘骸〉等片卻成績平平。返回加拿大之後於2003年完成的〈老爸的單程車票〉使他重新受到國際注目,也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項。

電影中一生放蕩不羈的大學教授雷米罹患不治之症,家人從世界各地回到他的病塌。經年疏離的兒子賽巴以其倫敦匯市作手的冷靜幹練以及暢通無阻的鈔票,為老爸的臨終安置一一打通了各官僚機構的關節。年輕時信奉左派理念的老爸,此時身陷嚴重僵化的國營醫院,似乎最終必須仰賴資本主義的「人道救援」。年輕時左右為伍的朋友和情婦也來到身邊,重拾往日尖酸刻薄的知識分子清談,從納粹大屠殺及其倖存者(Primo Levi)、美帝的擴張和遭受攻擊(911事件)、左派右派的衝突與矛盾、菁英大師的文藝或政治作品、直到年輕時的風流性事,無一不談,好像必須藉此驅趕死神的陰影。在沉重的死亡面前,一切輕若鴻毛,家人與朋友之間的情感也得以和解和重建,人道主義式的溫情撫慰了曾受激烈傷害的情感、圓滑了原本有稜有角的崢嶸立場。

「於死神足下受洗和重生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之類的母題已經屢見不鮮,但中產階級知識分子龐雜又不無矛盾的知識和理念卻讓問題更複雜。同一批角色從左翼激進的〈美帝淪亡計〉到人道保守的〈老爸的單程車票〉的轉變,代表了導演本身臻於世故圓熟,但也可說是年輕時的理念經歷世俗洗禮和社會化而終至墮落。或者,成熟與墮落本來一體兩面、只是說法不同?觀眾也可以把兩部作品以非線性的視角並置觀之,讓兩種不同的立場相互辯詰。特別之處在於這是從蒙特婁的觀點出發來看待美帝(此一鄰人長久以來威脅著加拿大)以及世界歷史和政治。原名〈 野蠻的入侵〉(The Barbarian Invasions) 除了狹義地從美加關係、美帝擴張、和九一一事件等質問「誰才是野蠻人」、「誰入侵誰」等大哉問之外,也試圖提昇到文明vs.野蠻的人類史層次。「批判中產階級知識分子」儼然成為一種類型,但除了刺激仍持左派理念者深省之外,這些珠璣字句和尖酸警語是否也成為知識分子在「自我嘲諷」的同時得以「自我解套」的捷徑呢?

潑熱血青年一盆冷水的過來人或老前輩,最終擁抱人道主義究竟是一種昇華還是淪亡呢?